随着体温下降,不适感有所缓解后,田真闭上眼非常郁闷地低声自语:“从少女的最后那段话开始,总感觉,这么大胆的女子,居然敢去骗男人的钱,我看我也别给自己找麻烦了。不,应该说我根本就不需要去管,她自己也能解决,没错吧?”
“对!”
突然又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很是诧异,身子定了一下,抬头看着搭话的人。
少女笔直站在他眼前,右手握着左肘地放在身后,连接嘴角处勾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用她那双水灵灵的丹凤眼望着他。
“你是何时走过来的,为何没有脚步声?还有我说得那么小声,你怎么会听到?”田真此刻最诧异的是:有人走近,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少女眨了几下眼睛,微笑着蹲坐在他旁边,抱着双腿,望着船板,看似不打算回答他的问话。
午时的烈日实在晒得让人难以忍受,汗顷刻间就浸湿了衣物。人群陆陆续续的涌进船舱,而桨手们脱去上衣,仍旧卖力地划着桨。
船舱外的乘客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少女那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你没有听到我的脚步声,那只表明你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另外,如果听到别人在议论我的事,我的耳朵就会特别灵敏。”少女的神情很自然,讲话时她的眼睛似乎总在笑着。
难道她真的没有被刚才发生的事所影响?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该不会真的是个见惯风雨的骗子吧?带着这样的疑问,田真想再次询问。
可他还没开口,少女反倒先问起他来了,“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哪里人?到责乡去做什么?”
“我叫做田真,十六岁……”他简短的才回答了两个问题,并非不愿继续回答,是没有机会再往下说。
少女听后,表情突然一变,道:“原来只是比我小一岁啊!从内到外散发着一股稚气,还以为你比我小几岁呢。总之,比我小的我不感兴趣,也不用跟你客气。”
然后,她就真的像是对待不感兴趣的东西般,撇着嘴没有再看田真,而是把视线移向了山崖的风景。
你也太直率了吧?对着帮过你的人连声谢谢都没有,竟然还能说出这种不敬之言。田真平息了一下心情,问:“你真的骗了那六个人的钱?”
少女瞥了他一眼,继续望着风景回道:“你以为搭乘这艘船的都是些什么人?通常到责乡去的,都是些生活窘迫,走投无路的人。他们为了能活下去,不惜作最后一搏去那个地方碰碰运气。”
虽然他从少女的口中得知这艘船所去往的目的地名叫责乡,但还不足以解释清楚士兵话中的意思。田真想到了两个答案:要么是士兵故意吓唬人,要么是出于好意让自己提防船上的乘客。
“那么,你是因骗人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田真这话一出,只见少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们才是真正的骗子,我只不过是看不过眼,使用了更高明的技巧,把他们骗来的钱弄到手,还给那些无辜受骗的人罢了。”
田真用质疑的眼神瞪着她,语气加重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骗子?”
自己没做坏事却被人怀疑,谁的心里都不好受。估计少女已经习惯了被人怀疑。她大概知道此刻质疑的人,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暂时消除疑云。
“那天我在树林里找吃的,无意中看见那六个男人在岩石边把一些野草根砸碎,倒进一个个散发着淡淡酒香的罐里,再分别放进一条看不清外貌的蛇干,最后盖上盖子,用草绳绑好。装进竹筐,挑走。出于好奇,我就悄悄跟了上去,到了一条小巷里,他们一边演戏,一边叫卖着,很快便有不少老人聚在了他们那里。之后的事,你也能猜到了吧?老人们辛辛苦苦存了多年的钱就这样被骗走了。”
“可,如果他们是骗子却也被你骗到了,那你岂不是更大的骗子?”这句话又让田真尝到了被人狠狠瞪上一眼的不愉快感觉。
少女甩过头去撇嘴道:“哼,你爱怎么想那是你的事,反正我没做对不起良心的事。像你这种在父母呵护下长大,不愁吃不愁穿的人,怎会理解像我这样,从小就被卖去给人家当奴婢的人的心情?”
田真听到她那句话,心中顷刻风起云涌,脸色黑了下来瞪着她道:“等等!谁说我是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的——”少女没有再搭理他,径自走到对面的船舷边,凭舷远望。
随着夜幕的降临,船停下了。桨手们都纷纷走下了船舱,像是要去吃晚饭。
甲板上的空间顿时大了很多,船舱里的人似乎全都涌出了舱室外,可以看见几个穿着铠甲的士兵正在管理秩序。少女也重新坐到了田真旁,却没有和他说话。
“我的包裹不见了!”一个神色慌张,发髻上扎着花布带,三十多岁的妇女,惊叫着从船舱里跑了上来。
她挤过人群,走到士兵面前:“我抱着包裹在船舱的一个角落里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包裹不见了,里面除了衣物外,还有六只粽子,是用花布包着的。求求你们一定要替我找到偷包裹的人,那些粽子可是我在船上的粮食呀!”不见了包裹的妇女泪流满面地央求着。
随后,船上进行了大范围的搜查行动,包括搜身。女人方面,就由失主亲自搜。她搜到了少女面前,说了声:“对不起!”
少女不以为意地站起身让那女人搜,只见那妇女突然双目圆睁,“这是……这是我的钱!”
少女很吃惊地看着她手上的东西,“等等,我身上不可能有钱啊!我根本就没有把钱带在身上,那不是我的。”
“那当然不是你的钱啊,因为那是我的。”失主的脸色一改,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少女,“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家居然学偷东西。”
“不,我想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我自中午上来后,就没回过船舱,怎么可能偷您的东西呢?一定是有人趁人多的时候偷偷放在我身上的。”少女极力想辩驳。
“没想到你除了是个骗子外,还是个窃贼呀?!”说话的是那六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中最年轻的那个。少女用锐利的目光瞪着说话的男子。
坐在一旁的田真虽然还不能确定少女是不是骗子,但看见少女那样的孤立无助,不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良心上似乎过意不去。“我和桨手们都可以作证,她下午一直站在船舷边看风景,并没有回什么船舱,不可能偷东西。”
“依我看你和那女的是同谋吧,中午的时候也是,仗着把破剑在那耀武扬威。兄弟几个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团结的力量。”声音出自刚才有意挑拨是非的男子。
“左边!”少女对着田真喊了一声。
当他把头转向左边时,左手已被人抓住。紧接着从他身后,持剑的手也被抓住了,他抬头一看,抓住他手的是那六人中最强壮的一个。
在力量上相差太远了,他根本无力挣扎,手中的剑也随即被夺走。两个士兵走过来将他和少女分别绑住上身,押进舱室里后,关上门守在了外面。
“你是傻瓜吗?又没人说要你帮,无端端插什么嘴呀?而且还说实话。”少女生气地瞪着他。
田真反瞪她,道:“奇怪了,我说实话有什么不对?”
“那也要看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呀!方才整艘船上的人都在说假话,而你却说实话,不吃亏才怪呢。”
田真这下眼睛瞪得更大了,但眼神却失去了活力,他不自觉地低下头,“对不起!连累你了。我是个倒霉的人,你以后最好不要靠我那么近。”
船轻轻晃动了一下,倏地他抬起头,神情坚定,声音洪亮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你们俩在里面给我安静点。”一个士兵在门外喊道。
少女有些意外,心里暗想:明明是我连累了他,他却说是自己连累了我?呵呵,机会呀!
少女的脸上泛起了甜美的笑容,轻声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正想事情,什么也没听到。不过,我是个幸运的人,你遇上我算你走运了。”
少女闭目,深呼吸。“还好现在其他人都到外面乘凉去了,只剩下我们二人。”她的声音变得很轻:“我先帮你松绑,你转过身来,别出声。”
他们背对着背,少女两三下工夫就把田真身上的绳结给解开了。
打个这么简单的结,他们也太小看我岳莲了!少女岳莲暗自夸道。“到你了,快帮我松开。”
解绳结对于田真来说可不是件容易事,虽说他会打绳结,但对于解绳结他一向是很头疼的,而眼前这绳结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乱了。
“快点呀!”岳莲有些着急了,心中暗骂:这个笨蛋,连个绳结也不会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