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依旧高照,行人汗流浃背,唯有蝉儿陶醉于夏日晴空。
田真、连老先生以及那位认错儿子的母亲,一同走进了私学的院子,四四方方的院里种满了茂密的竹子,时而有鸟儿从枝头飞过。
院门一关,走在最前面的年先生开口道:“方才那位公子,丑氏,名蓝,十八岁。是此地新上任长官的儿子,他立的规矩除了不许打扮漂亮外,还有因其长相和名字,不许人们说丑字和穿蓝色衣裳。”
田真一脸忿忿不平,“相由心生,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还一味地光看不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这种自私的做法,如果有外地贵客到访怎么办?”
年先生闭上眼睛,继续捋他的胡须,没有答话。反而是那中年妇女开声叱道:“不是跟你过很多次,现在不同从前,在这座城里说话太直是要吃大亏的!”
愣住的田真突然很想见见这位母亲的儿子,那个跟自己长得很像人。
他轻咳两声,“还有都怪他父母给他取那样一个名字,让他时常记着。”转念一想,“再改一个名字不就行了?”
“蓝是其母亲的姓。”年先生的这句话令田真闭口不言。
踏进堂屋后,只见年先生让他的弟子们都到院子里自由活动,似有什么想单独对他说。
堂屋内只剩下他与年先生二人,年先生叹息道:“你明明没有罪,有些人就是喜欢给你塞点罪。说是看你不顺眼什么的,其实还不是因为从他人的身上看到了自身的不足,而引发的。”
田真循着年先生所指,望向那位继续用布按住额头,为他求情的中年妇女,扶着墙拐进了其他屋子去。
“她的儿子正是如同你方才的遭遇而不幸夭折的。”田真耳朵一阵嗡嗡作响,顿时一脸茫然与失意。
丑蓝窝了一肚子的火,带着力士们回到家里。
一进房间还没坐下,就破口大骂,又骂天,又骂地的……直至骂累了才擦了擦额上的汗坐到榻上。
“我……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要除了他们,包括那个老家伙。我要一次过把他们全都解决掉,你们几个快给我出出主意。”
其中一个力士就站出来说了,“您看这样行不行……。”那人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丑蓝听完,一拍大腿,“嘿嘿,不错,法子虽然有点旧,但跟我所想的很相近,这件事就由你去安排。”他拍了拍那力士的肩膀,斜着嘴奸笑道。
…………
夜深人静之时,茂密树林之中,一座古怪的三层石砌建筑内——
一把责问的声音,怒气渐盛地问道:“孙毅行,那只头顶树枝的家伙,它走了多久?”
一把年青男子的声音,语气平和地回道:“算上今天总共八天。”
“若是过了第九天还不回来,你就给我出去找它。你呀,真是没用,只是让你看守一只动物也看不好。你就不能多学学我,把它灌醉,它不就跑不了了。”
“父亲您不许我喝酒,况且它在三年前已经把酒戒掉了。”
一声杯子打碎,紧接着传出:“你这个笨蛋……”
躺在建筑外松树下,被黑夜掩盖的身影,同样是一把年青的男嗓音,语气却显得十分懒散,“孙守路天天骂儿子,是不是骂上瘾了?也不知道孙毅行是不是存心找罪受?”
墙上映着坐在油灯旁翻书的身影,还有不时在油灯旁打转的飞蛾。
“枕月大陆原本是一片富饶宁静的完整大陆,可是在许多年前被五股充满野心的邪恶力量所分割,期间引起百姓众怒,衍生出了五只拥有不可思议力量,亦正亦邪的异兽。五片土地上的占有者,以其所崇尚的图腾立国名,发展成各有特色的五个国家。
国与国之间以山川江河相通,如果想到别国去,可按季节分水陆两路择其一而前往。
民间:各国有高、矮家具两种。平民因为房屋的逐渐加高,高脚家具因其起居方便以及人们的心态等作用下,在大众中被广泛使用,逐渐取代了过去因房屋低矮而使用的矮脚家具。
因而矮家具成了贵族和文人的专用。除了有义务保留先祖的文化外,他们还传承着这样的思想:认为坐在地上更能够亲近自然,和自然融为一体,更能够体现出人们对自然精神的追求。
各国不反对平民百姓披发,但不能全部披散,在正式场合成童和成年人要束发;而贵族、文人则平时也要束发。
男耕女织的平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穷者每天两顿饭,富者每天三顿饭。”
翻过了几页纸后,孙毅行的目光落到了那几行让他感到沉重,充满了使命感的字上,“落地迷松国的是一只青年期麋鹿,好动喜欢到处捣乱。唯一能够使它安静下来的办法,就是找到它喜欢的人,陪在它身边。”
读完那段话后他把书本合上,用淡蓝色的软布将书本平整地包好。这是他父亲,亲笔书写,让他时常拿出来念的一本书。因为背熟了,那上面凌乱变形的字迹已经难不倒他。
树林中,天色灰蒙,树上雀儿正待迎来白天的第一缕阳光。
望着身穿粗布衣,斜背着一段绿色粗竹筒,一手提着包袱,一手牵着马的青年,身影渐渐远去后,回到石建筑内的三人,把白色的石门关上。
一把女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放心,我已经派了观雪去监视孙毅行。”
“我好不容易将他培育成一个酒色皆空的淳朴青年,你现在派个女的去监视他,你这是什么意思?”粗里粗气的嗓音发问道。
青年懒散的语气搭话道:“孙守路,你认为除了观雪之外,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么?”
孙守路闷哼一声不语。
…………
在私学留宿一夜,第二天眼睛还未睁开,就闻到柴火点燃的气味。一大早,田真就被空气中弥漫的烟雾熏得透不过气来。
快马飞驰,强风掠过,惹得行人一阵错愕。
清晨到达驿站后,孙毅行来到城楼上看日出。他有一个习惯,喜欢观赏日出,而他的父亲则喜欢观赏日落。这是他第一次站在城楼上。
夏日清晨,多少还是能够感受到一点微风拂面而过,此时比起一轮红日破薄而出,更加吸引他眼球的是民宅区升腾起的浓烟。
到了火灾发生地点,孙毅行看到的一幕,令他有些意外。私学外竟没有聚集大量群众围观,只有先后跑来的十几个人,哭哭啼啼地被阻拦着不许靠近?这显然不是因为太早,人们还没起床的缘故。
此时,叫嚷着的丑蓝发现了一个令他感到讨厌的身影,他扬起手喊道:“来人啊!把那个背着竹筒的家伙一起扔进火场里去,让气氛更加热闹……”
丑蓝语落之际,一根尖刺瞬间扎进他脸上的一个脓包里,火辣之感顷刻麻痹了他的手脚。
语气坚定,不容反驳之音响起:“立刻让人把火灭了。”
对视之人三指间的一根长长的绿色尖刺,足以将丑蓝震慑住,令他像中毒一样不得不按自己所轻视之人的话去做。
丑蓝将尖刺拔出,高声嚷道:“快发动群众提水来,把火浇灭!”
就在各家各户应声开门提水出来的同时,就在丑蓝所站的位置,一面墙裂开,“轰隆”瞬间倒塌。
虽则四力士飞身扑救不及,但丑蓝自己闻声及时避开了。
在围墙倒塌的另一边,那个蓝衣少年身上披着张厚布,手抱一根长杉木,瞳仁中闪着火光。
“既然耳朵不聋,为何不好好听听群众的呼声?”
见他丢下杉木,朝自己冲来,而四力士和仆从们个个站着发愣,丑蓝立刻退贴身后墙壁,举起双手于头前作保护状。
紧闭双眼,以为要被暴打一顿的丑蓝,只觉有人用布在自己的衣裳上猛拍,且闻道了一股烧焦味。
张开眼后,丑蓝看见那蓝衣少年手提厚布,正冲着自己微微一笑,道:“我们应该提倡救火而不是纵火。”眼神示意丑蓝往自己鞋上之衣物看去。
丑蓝低头瞥了一眼被火烧出的灰末,点了点头牵强地对他笑笑,在众人围观之下,极不情愿地道了声“谢谢”。
只见少年耸了耸肩,微笑着的嘴角单边向上一扯,被甩起的厚布令丑蓝眼前一黑。隔着那张扑灭他身上火焰的厚布,一记重重的拳头落在了他脸上被刺穿的脓包处。
火冒三丈的丑蓝扯下厚布,正想怒吼,不料又吃了一记重重的拳头。两颗烂牙被打飞,张着缺了两颗牙齿的嘴,丑蓝指着田真怒骂道:“你好大胆,连本公子你也敢打。快来人啊,把这小子给剁了,拿去喂鱼。”
丑蓝扭头对着四力士又喊了一句:“你们这群饭桶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
除了四力士还站在附近,其他的人都去救火了。四力士中那个为他出谋划策的人便回道:“公子,不是我们不想动,而是我们动不了。”
“动不了?”同样带着疑问,田真看见全身发抖的丑蓝,双脚上钉着两根尖刺。那强壮的四人,大腿上也都各留下了一根长长的绿色尖刺。而那四力士身后,一个背着粗竹筒的人影,静静地消失在了深邃的小巷尽头。
一天之内小城里,打扮怪异的人们恢复了一个季度前的平静生活。
不知是何人那么有勇气去告发怪异现象的制造者?私学火灾的当天傍晚,丑蓝被囚入狱。
红日尽头,那个虽然身上有灼伤,却依然为了尽快赶到目的地,而跑得汗流浃背的少年,继续踏上了他未知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