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早晨,太阳缓缓升起。广阔的田野上人影陆续增多,田野边一棵大榕树的粗枝上,蹲着一个背着包袱,腰间佩着一把青铜剑的少年。
少年茶褐色头发因初升的太阳被覆上了一层金光,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地向远处张望,眸中一道亮光闪过,嘴角勾起欣喜的微笑。
“田真!”一把娇脆的女声兀然出现,让正在不慌不忙爬下树的他手脚一阵慌乱,砰砰乱跳的心中全是短时间内难以平息的惊恐。
嘶嘶嘶!慌乱中,他那淡蓝色麻布衣,汗盐腐蚀的长袖,不慎被树枝勾住,发出令他尴尬的声响。待立定地面时,那袖子已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田真左手握住剑柄上垂挂的核桃,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转过身去面对背后一直扭扭捏捏的身影。“葵,我并非不辞而别,只是先出来探探路。”在他面前的女孩芳龄十五,比他小一岁。
眼前少女那张普通的没法再普通的脸上,实在拿不出什么可以圈圈点点的,唯一令他在意的就是她额头上那道被头发遮住,微风轻轻一吹便能清晰入眼的深深疤痕。
一身沾着灰尘污渍的绿衣配上橘子肤色,远远看上去也颇为明丽,只是她此刻低头双手扭捏着翠绿长草的姿态,实在让田真寒毛直竖,起了满臂的鸡皮疙瘩。
这一切缘于他一心想到南方去,却不慎遭遇骗子,错搭去往东方的船。中午上岸后,因猎追野兔而迷路饿晕,幸好被葵的外祖父发现,但不幸的却是被迫以救命之恩去娶待字闺中的葵。
田真连葵姓什么也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新的人生刚起步的他,满心还没实现就算冒险也必须去做的事。经过一晚不合眼的考虑,田真得出了一个结论——葵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大大的累赘。
没想到天还没亮就已经逃跑的他,仍然被葵给追上了,这功劳不得不归功于远处在田野上瞎转悠的小狼狗。
茅舍中,田真被一双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定住,他立定不敢乱动,脸上的平静遮掩了内心的不安。
一个拄着拐杖年过七旬的白发长须老者,负手来回踱起步,越转圈气愤之意越明显,此人正是对他有“救命之恩”葵的外祖父。
摆好一桌早饭的葵低着头走到田真身边,轻语道:“将衣服脱下来,葵替你补补。”她抬眸双睫扑闪之际,田真不禁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为了让脚边摇着尾巴活蹦乱跳地小狼狗,赶快从他身边走开,田真立刻点头解开衣服。
白须老者怒道:“别管他,这种人你越对他好,他越不懂得感恩。”
在白须老者嘴中一连串不仁不义、嫌贫爱富等言辞对他尊严的连番攻击下,田真做出了一个他觉得颇为后悔的抉择——答应娶葵,但是必须等他找到他父亲的下落后再回来迎娶。
田真怀着复杂的心情,告别了对他依依不舍的祖孙俩,踏上了新的旅程。
正午的烈日下,当田真欣喜的走到一个小城门前时,对照葵的外祖父给的地图,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按嘱咐在十字路口一直朝南面城楼走的他,却受方向感差的缘故错将此城楼为彼城楼,说白点就是搞错了方向。
回身一看被火热的太阳蒸得冒烟的路面,眼前的景象已然有些不真实,即使在没有疲惫缺水头晕目眩的情况下回到十字路口,他深知走错方向的可能性还是会存在的,有时候人倒霉起来不是一时半会能够逆转的,好在他也不至于倒霉到眼前一片黑暗的地步。
田真决定先到小城里找些水喝,休息好后再去打听有没有不用费神看太阳脸色,就能去往南方渡船的捷径。
一踏进所在的小城街道上,他就感到一种莫名的不自在,这里的人似乎都在刻意地将自己打扮得其丑无比?包括那些年纪很小的小孩也是。
两旁的路人如同看怪物般,给田真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打扮得丑陋难道是这里的习俗?田真想到了入乡随俗。忽然,他察觉身后似有悄悄跟踪的步伐?
田真拐进了一条小巷,捡起路边的黄泥,往自己脸上抹。用黄泥弄得脸上脏兮兮后,他心中舒坦多了继续往前走。
可在街上走了没多久,确认跟踪的步伐仍然没有停下,便迅速回身一看,发现跟踪他的是三个着装一致的青年。
当他步伐谨慎地往前走着,还在为目前这陌生的环境而困扰,想找机会甩开跟踪的人时。
“那少年有麻烦了,被丑男的人发现……”田真的双耳刚好捕捉到背后路人似乎不经意说出的话,随后传来了木棍竹筐打翻落地的声音。
离一所私学不远处的一小段路上,迎面而来的一群人拦住了田真的去路。
一只长有尖长指甲的右食指,指向了一脸茫然的少年。“喂!你懂不懂这里的规矩啊?”
而伸出手的人,是个一脸横肉,满面脓疮,一口烂牙,中等身材却挺着个大肚子衣着鲜艳的年轻男子,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他那带有强烈蔑视的眼神。
这群人还真是一个赛一个地丑,不过最丑的还是站在最前面那个。田真思忖片刻道:“我明白了,此地是打扮得越丑,就越有发言权?”
见那群人个个目露凶光,田真收起了说笑的脸。弯腰拱手恭敬地问道:“小弟初到贵地,请问,此地有何需要特别注意的规矩呢?”
“你们听见没,那小子居然敢说你们丑!还穿着蓝色的衣裳!来人——把他给我剁咯。”发话人板着通红冒着汗珠的脸,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手部动作扇起了凉快的风,送来的却是地面的灰尘。
回答出乎田真的意料。眼看那人没什么优点,唯一的就是声音还算对得起听众,可惜被他那莫名其妙的语气给糟蹋了。
一道寒光闪过,映入众人的视线。紧接着,一脸凶悍的四名强壮男子涌到了前面,左右手并出地握向左边的武器,“铿锵……”几声,又有几道寒光闪现。
田真手持青铜剑谨慎转动的双眸探寻着突破口,看到那些脸上神色各异,不敢开口的人将他重重围住。他心中不由产生疑虑,这群围观的人,不会是故意来把出路堵死的吧?
忽然,一个身影推开了围观的群众,挤进了是非之地。
一个消瘦的中年妇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地往地上磕响头,并且一边说着:“求您饶恕他!他还小不懂事,多有得罪之处,望请见谅!如果要怪,就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严加管教,求求您饶了他吧!求求您了……”
眼看消瘦的中年妇女转过头对傻了眼站着的他呵斥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跪下磕头认错!”田真一下子分不清东西南北。
虽然有人出来替他说话,心里是多了一丝的温暖,但若是因为认错人而连累到别人,他就过意不去了。“您认错人了!”
只见中年妇女的眼眶闪着泪光,她的声音里带着焦急与惶恐。
下意识田真赶紧放低姿态。他低着头单膝跪地,可另一边的膝盖僵硬地愣是不肯落到地面。
他心中抵触:在这么多双眼睛面前跪在一个嚣张的人面前,问题再怎么严重也不至于要靠这种方法解决的地步吧?他们肯定是认错人了,我没有犯错为何下跪?
那位自称是他母亲的人还是在一边磕头,一边重复着刚说过的话。衣着与外貌形成鲜明对比的男子此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嘿嘿!”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恐惧,围观的众人额头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
“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你要用手上那把剑,在自己的双颊上刻两朵‘大红花’,然后才可以走。要死要活你自己选!谁让你跪得那么惹人厌。”命令语气后的得意地笑声分外刺耳。
田真紧握膝边反着刺目光芒的利剑,心里想:这混蛋,这种条件让人怎么下得了手,真是太过分了,我才不要听这种人的摆布。
“丑—蓝—公子。”正当众人都纠结得说不出话时,从人群里又走出一个说话的人,此人身着庄重的深衣,神情严肃,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白光。
丑蓝公子那两个似乎不恰当地拼凑在一起的词,着实让田真想喷出笑来。得意大笑的男子刚才嚣张的气焰似乎有所压制地问:“你就是传闻中那位德高望重的年先生?”
“正是老夫。请问,跪地的二人是否犯了什么法?国法规定若不是犯了重罪,只要赔礼道歉或作适当的赔偿,就可了事,看来他们是犯了重罪?”
“年先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带新立的规矩吧?‘青年男女不得打扮漂亮’可是重罪。”一个无理的规定在丑蓝理直气壮地回答下,就跟他本人形象给人的感觉一样,衣服再漂亮也掩饰不住他内在的丑陋。
“老夫年老记性差。请问,这条罪的惩罚是什么呢?”这位老先生语气庄重沉稳,似乎一点也不惧怕四力士之守护之人。
丑蓝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姿态,还大幅度长时间地仰起头道:“这就要看我的心情如何而定了。”
年先生一只手放在身后,一只手捋着胡须,“若是您真的要那样说,那么您也同样犯了国法里的‘不论是谁都不得随意处置罪犯。’这则重罪。就连王也不敢说出那样的话。”
只见丑蓝听完年先生的话后,脸色由红变青,他咬住右食指上的尖指甲,片刻后做出一副笑嘻嘻讨好人的模样。
“何必如此认真,我刚才是跟大家开玩笑的。好啦,没事啦,大家都散吧!没什么好看的。至于跪地的那二位,我是看在年先生的份上才放过你们的。”丑蓝“哼”的一声后,带着四力士大摇大摆地走了。
跪地的二人没吭声,直到那恶人走远了,才不约而同齐声道:“谢谢年先生!”
田真将中年妇女扶起后,却中她满含深情眼泛泪光地投来关切的目光,一只消瘦的手轻抚他的脸。他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年先生掏出一块小方布,递给额上渗出了血的中年妇女,“快擦擦额头上的血吧!”可是连续唤了几声依旧没人应。
田真接过布,道了声,“谢谢!”后,为神情恍惚的人轻轻擦着额上渗出的血。
中年妇女弓着身子接过小方布按住额头,然后对旁边搀扶着她的人,道:“母亲不要紧的,你别担心。”
世界上有外貌长得很相像的人,这种故事田真一开始不信,后来事实证明了这种故事并非凭空虚构,再加上这次的遭遇他彻底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