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庄的灯火熄灭了,孙衡关上房间的红木门,脱下外套丢在衣架上。
他不安地踱着步子,稀发的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从儿时开始,妈就一直教导自己,为了保险起见,超出自己知识范围的事情就一定不要去做。
不然,做错了事,是要遭天谴的。
总之,自己听信了老一辈的这一套,打小起拼命读书,见识过的世面越来越大,能闯出的天地越来越广。他一直怀着这样的信仰,一路当上了村支部书记。
这下孙衡祖墓几辈算得上是坟头开花,好几代人出来孙衡一个出息,父母奔走相告。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唯独他自己越来越没有底气。
一切的来源都是因为自己知道,村旁的森林里,祖祖辈辈…与麋鹿生活在一起。
孙衡,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知道太多而惴惴不安。
“老孙头,听说,咱们这儿…有麋鹿啊…”
老同学找到自己,压低了声音按捺不住喜悦地拍着自己肩膀,“嗐,这麋鹿角可是出了名的名贵中药啊,这下你可发了!”
“我…”
“你这个村支书,可真没白当,”老同学长舒了口气,“我们找了这么久的东西,想不到就落在家门口!”
原来是惯犯。孙衡抿嘴,但手掌终究没法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攥成紧紧一拳。
脑海中已经酝酿出无数未来美好的蓝图与鹿角头骨堆砌的场面。多年来学习知识已经为他规划好一条贩卖动物的绝佳线路。
他…会按照自己的知识所得走,这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毕竟自己,会一直成功下去的吧?
——.
“…!”
金枳从床上坐起,不知什么时候,她又重新回到了自己房间。
浑身濡湿,并且散发着腥咸的汗臭味。不出所料,能造成产汗量如此之多的,除刚刚的梦之外别无他物。
那么,刚刚自己梦到的……
自己…
金枳揉揉太阳穴——头痛欲裂。不久前自己应该还是在负一层的地下密室里调查,途中遇到的人也就只有郑棋元,之后再发生什么,在记忆中就处于模糊地带了。
看表,现在是十点,早晚不明。
不知道影子人怎么样了…金枳简单收拾了下,离开了自己房间。
按照这个排序,自己是九号,在二层楼最右边的房间,隔壁就是孙衡的房间——金枳舔了舔嘴唇,继续向前走去。
再往前,是5号陆一栖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金枳现在很是排斥这个人,说不出的畏惧感迫使她快步走过。
前方,是1号苏雪泽和3号陈尘的房间…
刚准备下楼梯,突然从苏雪泽的房间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漂浮入耳。有家具剧烈晃动的声音,也有男女双方具体交流的声音。
大抵听不清,不过金枳显然已经知道了所以然,大步走下楼梯。
耳根有些通红,金枳极力想要避免类似声音再被自己捕捉,不由得加快脚步闷闷下楼。
“孩子,怎么了,这么着急?”
一抬头,是4号梁吟秋。她有些讶异,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显然能让这丫头这个样子的事情不多。
“没、没事…”
金枳也察觉到对方的感情变化,故作停顿几秒,慢慢扬起一个微笑,“我还以为没人呢,下来找点吃的。”
说罢,她又另外补充一句,“平时吃的就比较多,吃饭的时候也不太好意思多吃…”
“没事,孩子,得吃饱啊。”梁吟秋笑得很勉强,不过明显心情好赚了不少,“吃饱才有力气斗争啊。”
她金枳再怎么是刑警,她终究在自己眼中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
梁吟秋的愉悦写在脸上。她就是如此能够通过自我安慰而自我满足——金枳眯眼微微一笑,“梁姨,你忙吧,我自己去厨房就好。”
“诶好…”
不出所料,一般自我满足的人,通常是最不会也是最没办法伪装的人。
金枳还没进厨房,就看见了坐在餐桌前抽烟的江辰轩。
——她一愣。
看到金枳,江辰轩赶忙熄灭烟头,佯装若无其事地吐掉嘴里的烟圈。
…江、江辰轩在这里啊…
那个…出现在苏雪泽床上的男人又是谁呢…?
金枳盯着他的目光充满了诧异,然而更多的还是“朋友帽子带好”。
趁对方还未注意到自己的目光,金枳又迅速把目光顺势转移到他的胸口处——“envy”嫉妒,是原先苏雪泽的标签。
不出所料。
“你…安全了?”
金枳拉开江辰轩对面的椅子坐下,面无表情地盯着桌上烟灰缸里还残留星星火花的烟头。
“嗯。”
他抬头打量对方一眼,因为已经知道对方何人很快又埋下了脑袋。
“大哥哥。”
金枳突然绽放出一个童叟无欺的微笑,支持着脑袋歪头注视着江辰轩,“你和雪泽姐姐怎么认识的啊?”
“…你问这个啊…”
某度人生箴言,男人永远对可爱的东西没有免疫力。江辰轩显然不例外,他咽了口口水,明显对她突如其来的转变打了个措手不及。
“雪泽姐姐那么漂亮,当初谁先追的谁啊?”
故作憧憬的模样撑着脑袋,看着江辰轩挠头笑了笑,思索半晌才回答道,“我先追的她。你雪泽姐姐在学校可是校花呢,千人宠万人爱的那种…”
“哦~那哥哥怎么把雪泽姐姐追到手的呢,我想在线偷个师不知道行不行…”
面对对方萝莉的少女攻击,江辰轩愣了愣,继而摆手,“就是锲而不舍嘛,书里讲的那样…哎就是那么一回事…让我怎么说…”
还想再次连珠发问,突然被背后的一双手轻柔地遮上了嘴。仰起头,郑棋元朝对方露出一个礼貌性微笑。
“在聊什么?”
“没…就是…金枳小姐想我打探一下追雪泽的秘诀…”
江辰轩比金枳提前看到郑棋元,显然比对方准备发言时间更充分。他思考片刻,提交如实回答答卷。
“抱歉,自家小朋友打扰你了。”
轻笑,郑棋元拉开金枳身旁的椅子坐下。
江辰轩警觉地感受到来者不善,虽说是女朋友喜欢的公众人物,但这个郑棋元似乎…给人一种不舒服的压迫感…
他识趣地找个借口离开了。
“怎么,打扰你了?一副不爽的表情。”
来者不留余地地把自己的目标人物迅速搞走,现在又是一副轻佻的模样坐在自己面前。金枳蹙眉,不想再去看他。
“显而易见。”
“还有,谁算是你自家的,这么自来熟……?”她不忘补充一句。
“自来熟也要分人啊。”
他笑道,“而且,对待自己人,就有另一种态度不是吗?”
联想到他所说的“自己人”就指的是自己,金枳思索半晌。
“所以,你要和我结盟?”
“…啊…”
郑棋元稍稍停顿半晌才接着开口,
“连你都是我的,结盟什么的,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他的头偏转是传说中的暴击角度——郑棋元微微歪过脑袋,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开口却是致命一击。
金枳突然明白刚刚他“自己人”是什么意思,耳根部涨得通红。
“衣冠禽兽…”
“不是我哦。”
他开口,说了一句掐头去尾莫名其妙的话。
正当当事人发愣犹豫之际,郑棋元径直牵起对方的手,面露诚恳之色。
“不过…既然小家伙都说了,让你见识一下也无妨。”
“??????我怀疑你在搞黄色啊喂!”
——.
0:00,凌晨。
“桀桀桀…各位晚上好啊——我看到有不少人胸前贴的标签都有所更换呢…”
阴阳怪气的男声再度响起,伴随着一阵阴沉的笑声,众人的心情自然不会太好。
“太好了…看来各位已经找到玩游戏的秘诀了呢——”
男声拖长声调——金枳暗暗深呼吸一口气,观察在座各位的表情。
大家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一个个都是一副没了灵魂的模样,反而是郑棋元,颇有兴致地后仰靠住椅背,似乎要静静聆听对方接下来的发言。
“下面,我要来通报几件很重要的事情。”
大家总算有了些精神气,不断有人瞥向空着的孙衡的座位——从刚刚一直在小憩的陆一栖此时将眼眯开一条缝,佯装故意地向金枳这里瞥了一眼,又继续趴回桌上。
“… …”看我干什么。金枳内心疑惑,按照这个路子来看,孙衡这个时间还没有来圆桌会议,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死亡了,死亡原因不明。
“想必大家都已经发现了,7号——孙衡的位子空了出来,昨晚孙衡死亡,游戏继续。”
话音刚落,众人心照不宣地互相打量交流起来,仿佛彼此都像是那个会杀死孙衡的凶手。此时,在座的几位女性都吓得不轻,连最年长的梁吟秋都紧咬着嘴唇,脸色煞白。
“请问,”金枳双手抱在胸前,打破众人混乱局面,“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啊哦,很不幸,他并不是因为零标签而死,而是你们中间,有人杀了他。”
像一颗石子,一旦投入水中,或大或小都会有怀疑的波澜。金枳思索着,突然抬头注意到陆一栖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
他…不会认为…自己是凶手吧?金式迷惑——自己都没跟他怎么交往,他怎么就把怀疑的目光如此肯定地投向自己?
“诶…”
在人群躁乱之际,郑棋元暗中推了推自己。
“怎么了,有发现吗?”
金枳摇了摇头,又顺势把袖子往下拉了拉。
“还有啊——”
在人声中异常突兀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像是着了魔一般瞬间停止了谈话——唯恐下一个被电击的就是自己。
“这栋建筑的每一个角落,除了卫生间之外的所有地方都安有监控摄像头,所以——”
男声故意留出一段空白时间——金枳把目光瞥向苏雪泽,她满脸通红,正不安地咬着手指。
……果然。
“另外,住在三层的朋友可能发现了,通往四层的楼梯被封住了。从今天开始,四层活动区域开放。”他说,“四层有举报台和忏悔厅。发现某人杀人可以到举报台去举报,杀人者扣除标签两张,若没有足够证据,则举报者扣除两张。忏悔厅供集齐五张标签的人使用,忏悔自己的过错,并撕去全部标签,并且要在下一次会议之前找到合适的交换标签人选。”
“什么嘛,简直是抢劫…”
“就是、这让人怎么活啊,举报还要扣标签!”
金枳听不进去众人嘈杂的言语,感觉自己耳朵里堆满了不明絮状物体,像是白云,又像是自己做的无数个灰黑色的梦境。
已经好几天了…自己…
突然,感觉自己掌心一热。
“手这么凉……奇怪,不烧了啊…”
“你上次…那个药…”
想开口问有没有,又不太好意思——虽说是药三分毒,但在开完圆桌会议以后自己回房间愈发痛苦,只好不停吃药,他给自己的药已经全部吃完了。金枳咬咬牙,不再继续说下去。
“张嘴。”
稍微往他这边挪了一挪,如同乖巧的猫咪把头倚靠在他的肘边。微微张嘴,被他塞进嘴里的东西,迅速扩散开一股浓郁的水果味道。
“坚持一下,很快结束了…”
是…
是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