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鹭离森_KUN
(10)
沙漠上崛起了梦魇之中的神殿,沈修熠知道自己无从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进入那宫殿布满奇异花纹的拱形大门,风在耳边就像暗夜里的狼在哭嚎。他赤着脚,孤零零的走在空荡荡的,通往未知世界的路上,宫殿地面的花纹游龙走风,坚硬的凸起硌得他脚底已经破了皮,他从前也惧怕自己的梦境,惧怕要接近的真实,却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害怕的想要流泪,但也从来没有这样坚定过,坚定着一路向前,目睹了那无辜者被屠戮和被亵渎的尸体,眼看着两个年轻人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双脚,一种力量沁透了他的心,激活了反抗的意志,让他有了无上勇气决定要拯救自己的亲人,拯救其他无辜的者。
“咕哇多……多米度奥斯……哎嘚母飞……苦啊思迪……乌萨尔唯多卡萨卡……”这靡靡之音从好像在耳边窃窃私语,因他进入宫殿而变得愈加清晰,沈修熠的脚底板已经彻底磨烂了,血流如注,汇聚成了小河,流进了地板上蚀刻花纹的凹槽内,逐渐渗了进去,但他已然麻木到失去了直觉,拖着疲累的躯体,紧绷着意志,一点点的向宫殿内最明亮的地方走去。地面上人影随着绿盈盈烛火来回晃动,直到他走近才发现那是许许多多的沙制人物雕像,在莹绿色的光芒映衬下十分诡异就好像拥有了生命一般。
他走到其中一尊男性雕像前端详了许久,雕像比他一些,从上至下,从五官到四肢,都栩栩如生。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坚毅的薄唇,略微向下的唇角,身上的衣服像是九十年代初的衬衫,老式的军用靴,流露出生的气息。那雕像脸上的表情哀伤至极,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垂泪。沈修熠伸出手轻抚着雕像硬朗的下颌线,一种奇妙的触感仿佛雕像是有温度的。“快离开这儿………”一瞬间,他不确定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但他置身在如此诡异的情景之中,若是雕像真的开口说话,似乎也没什么好惊奇的。
“我也想……可我要救人……”沈修熠有些茫然的对着雕像回答道,似乎他就应该这样回答,这仿佛是一个深埋在他身体里的程序,因为某些特定环境触发而被激活。他打起精神围着那形态各异的人物雕像绕了一圈又一圈,发现他们面对的方向都是一致的,无论是匍匐着,还是站立着,亦或者惊恐的向后仰,他转过身盯着他们面对的方向,这这座宫殿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他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火把举,此时他的手抖了一下,架在柱子上的火把竟然是某种骨头,拿在手里表面很粗糙有许多细小的像是被啃食的空洞,骨头的顶端燃着艳绿的火苗随着气流忽明忽暗。
他已顾不得太多只举起那根骨头火把伸向前方照亮了那面墙,骇人的触角图形才从黑暗之中显露出来,那纤长的,带着吸盘的触角漫布了整面墙壁,向上看甚至延伸到不知道有多高的穹顶。再向下看,正中间有个不知道通往那里的方形入口,四个成年男人身体宽度,黑漆漆的,有风从那通道里传来,腥臭味纠缠着风窜进他的鼻腔久久不肯散去。那味道令他干呕起来,用力的想要把吸入的气体给挤出身体,却无济于事,在他低头干呕的时候才赫然发现,那触角的花纹不仅弥漫穹顶,也盘踞在地板上,连接着每个雕塑,似乎要抽出他们的灵魂将他们的肉体永远禁锢。
“啊……啊……”就在他聚精会神的盯着那蜿蜒的花纹时,隐在黑暗之中的通道内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他听得出来那略有些少年感的声音是丁岩,这让他行动起来,不在驻足观察这些形形色色的雕像,转身向那个通往阴暗与未知危险的通道走去,进入那方形的通道门口才发现路依旧是向下的,但是路实在太暗了就算是火把也仅能照亮身体周围不到半米的地方。沈修熠觉得自己仿佛是走入了什么怪物的胃里,不光是腐臭的气息,还有台阶上那些细小的被他踩烂的蠕虫,它们密密麻麻的布满台阶,亦或者它们用自己的身体铸成了台阶,替未知的危险和那疯狂的像是邪教祭祀一样的仪式来迎接他。
终于,沈修熠不知道自己是一路走下来,还是被成千上万黑色的蠕虫蠕动着环状肌肉,簇拥着送到了通道的最底层。不远处有火光,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继续向前,这里阴暗,并且在这黄沙之中难能可贵的潮湿,所以蠕虫愈加增多,此时他才发现底层并非有多黑暗而是整个通道的任何一片可以栖身的地方都爬满了黝黑肥硕的多细胞无脊椎动物,甚至顶部也是,它们拥挤着有些甚至掉落到他的头上,肩膀上,可当你至身在蠕虫涌动的汪洋之中似乎有虫子爬过你的锁骨就没那么重要了。惨绝人寰的叫声一开始了,仿佛是在责备他行动太迟钝了。他终于像是趟河一般费力的行到那闪着光亮的另一个入口处。
进入其中他便看到了他在寻找的三个人,只是和想象的不太相同的是,顾云安不知是死是活被扔在一边。而丁岩和段敏被倒掉在一条索道上,丁岩的喉管已经被切开,殷红的血液向下流淌,他整张脸都被血污的几乎看不清,从喉管中涌动出来的血液好像瀑布一般,流进下方的一个深坑里。而段敏还在不住的求饶叫嚷,沈修熠冲进去将火把朝着手握弯刀的穿着同样紫色长袍的人扔过去,一下子便砸中了他,绿色的火焰只闪动了一下,滋啦一声,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紫色拖在地上的袍子便被引着了,火焰转成了蓝紫色,那人的袍子已经化为灰烬,而肉体也被火焰烘烤的变了形,即使如此沈修熠依旧能变认出来,那是之前和他握过手的傅宁。
傅宁像是燃烧的火炬一样,丝毫不受影响走到段敏面前,缓缓抬起已经被烧的只剩下骨头的手臂握着弯刀,沈修熠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他,冲到他附近又被炙热的温度灼烧的不敢向前。忽然他被人从身后搂住脖猛地抬起头,那数不清的台阶最上方是一尊说不上来是什么怪物的雕像,远观材质与大殿里那些人物雕像一致。那雕像像巨人一般,唯一区分脸和身体的是那无数的眼睛,乌贼一样的,突出眼眶的眼睛,和深坑一般凹陷的鼻孔和相连的嘴巴,也许它有牙齿也许他没有,沈修熠看不清也不想再看。仿佛整尊雕像都是对艺术的亵渎和对邪恶的冲高诠释,雕像脚下匍匐着一男一女,他们和其他人不同并没有穿特殊的狍子玩,从衣着沈修熠分辨出那是地质学家陶和以及他的妻子谈婉。
站在他们中间的一个人穿着红色的袍子,那人晃晃悠悠像个正在给人做洗礼的神父,直到他完成所有动作转过身沈修熠才清楚的看到他的脸。“万教授!”沈修熠不由得睁大眼睛,眼球恨不能从眼眶中呲裂出来,他慌了神,但理智的思考一下之前地窖里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好接受。周边围着三个人两个紫袍,一男一女其中一个是顾国兴的关门弟子樊夏,如果说让他敬仰的古生物学家万甘峰是用活人献祭的邪教头目令他惊恐万分,那看到他们一起开始吟诵那如邪典的经文时停止动作的紫袍女使者竟然是许惠然时,沈修熠的心脏就好像被人一下子用手捏住了一般疼得无法呼吸。
沈修熠为丁岩心痛,为一段自以为美好的追爱之旅丢了性命,下意识的他想看旁边躺着的顾云安,却被那强有力的粗壮胳膊扳正过来。“Quod dominus eaedem fere quaestiones, summa est deus, quae salvet, ignis agit ad generationem, vitam aeternam, caro immortalem ...”另一个红袍人带着黑色的面具,声音沙哑的吟诵着一长串经文。而禁锢住自己的手松开了,沈修熠回头发现是那个简常石带在身边的农民工雷笙。他虔诚的匍匐在地上,跟随者红袍人所吟诵的经文。沈修熠快速地扑向如死尸一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顾云安,伸手探了鼻吸,一颗吊着被恐惧来回鞭笞的心脏瞬间就好像复活了一般。“还……还活着……云安……云安!”他抱着顾云安的身体来回摇晃,却发现他的头在流血,伤口藏在头发深处,血液侵染了沈修熠满身满手,他开始扒下衬衫,笨拙的帮顾云安包扎。
“Quod dominus eaedem fere quaestiones, summa est deus, quae salvet, ignis agit ad generationem, vitam aeternam, caro immortalem ...”那些疯狂的人们不断的重复,就好像要告诉他这就是他来古尔班通古斯特寻找梦魇之地,寻找父母,寻找梦中人的最终下场。仔细听那些唱诵的经文,是拉丁文,可沈修熠只在高中选修过拉丁文,隐约听明白几个单词,不朽的肉体,永恒的生命,其余更像是已经失传的那种古拉丁语。“……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在古老火焰的声响中,她发现了最纯挚的美,我静静聆听我的心跳,沉默地聆听我的颤动……”和以往不同这曲子并不是苍老的男人操着沙哑的嗓音吟诵出的冰岛语,而是那温柔少女如风铃一般的声音,“让我的爱人,我救你脱离这真实的梦境……”
只这一句话沈修熠便知道自己要真的醒来了,所有骇人可怖的景象就像是落入水中的画布瞬间飘荡在水肿隐隐散去。他知道她来了,救他脱离这片梦魇的泥沼,他们遁入最安全的海底,拥抱着被雨群簇拥着旋转着。他等不及要亲吻她的眼眸,她的嘴唇,他用舌尖描绘着她的贝齿,轻轻启开,和她纠缠着,恨不能将她肉紧自己的身体,仿佛有了她便有了希望有了勇气,熟悉的光华后背,随着他的手指轻颤。他的手抚遍她的每一寸肌肤,他的嘴唇亦然,他们被鱼群卷着跟着洋流摆动,那一刻他知道能拯救他的只有她……
“老哥……醒醒!”沈修熠在一片静谧的空间里听到熟悉的声音。“……跟随他……认清方向……”他被少女拖着向着水面冲去。“你的名字……”沈修熠不需要开口,她便笑了。“等你,我的爱人……来到我面前,引我脱出牢笼,名字便镌刻在你的生命里……”沈修熠在脱出水面的那一刻彻底回到现实,本能的伸手抱住了顾云安,在心底最深处告诉自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