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走散

　　毫无疑问，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了。妈妈走的时候，面容安详，嘴角似乎还荡漾着一抹轻笑。

　　真像个老人家啊——现在的我回忆起早已记不清楚模样的母亲，心里总会有这么样的感慨。

　　虽然早已经不记得母亲的面容了，但她离世的那一天，我却依然记得很清楚——8月31日，暑假的最后一天。或许父亲早已不记得这一天了——“议论、追忆是对逝者最大的不敬。”这是父亲曾说过的，所以我和父亲之间，基本上不提起已故的母亲的往事。

　　但是那一天离世的，不只有母亲一人，还有我的故友、“四季少女”的“冬娃子”冬迎春。

　　当我趴在妈妈的床沿放声大哭时，忽然闯进门、同样也放声大哭着的夏菊和春栀也带来了迎春“病逝”的消息。

　　那一天，全村的人都在疯传这一件事。他们推测了种种原因——同一天昏迷、同一天离世的二人的真正死因。大家想来想去，什么原因都想过了，什么解释也都说过了，但唯独一个地方，所有人都绝口不提——人人都信仰的玉蝶湖。

　　母亲和迎春在她们的“头七”那天下葬了。包括她们的遗物，也都在那天处理干净了。全村的人在那天都出席了，也在玉蝶湖旁举行了葬礼祭祀。那一天全村都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但那天之后，全村又恢复了生机。该种地的种地，该开店的开店，该干活的干活，该嗑唠的也照常嗑唠。大家似乎把母亲和迎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自那天以后，我们“四季少女”从此少了“冬季”。没有“冬季”的存在，四季也无法运转，自然而然地，“四季少女”的友谊，也因为少了“冬季”而走到了尽头。

　　本来我应该在村里的小学读一年级了的，但是因为家庭变故，学校决定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缓冲情绪。父亲所在的单位也是如此，但他只有十五天的时间。九月十五日一过，父亲回到单位工作，我变成了孤单一人。

　　我到柳爷爷家中去吃午饭。柳爷爷一家很照顾我。比我大了四岁的柳爷爷的孙女柳和铃姐姐也很会安慰我，经常讲故事给我听，和我一起玩游戏，做搞怪的动作博我一笑……总之我在柳爷爷家度过的那一段时间，我的心情稍微得到了放松。尽管想到妈妈已不在身边，还是会很悲伤，甚至会哭出来。但是大多时候，我还是会笑的——至少在看到好笑的事情是如此的。

　　这样又过了一周。

　　9月27日时，夏菊和春栀来到柳爷爷家。当时的我正和铃姐姐玩过家家游戏。看到带着一脸忧伤的夏菊和春栀，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得阴郁了起来。

　　“要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吗？春娃子，夏娃子？”和铃姐姐向站在门口的春栀和夏菊打招呼道。

　　“谢谢和铃姐姐，我们是来和秋梅说再见的。”春栀说。

　　“为什么要说再见呢？”和铃姐姐问道。

　　“因为我们要走了。”夏菊说。

　　“为什么要走呢？”和铃姐姐又问。

　　“因为我爸爸的工作调动了，我要去大城市生活。”夏菊说。

　　“我在城里打工的爸爸妈妈要接我去大城市读书。”春栀说。

　　“是吗？”和铃姐姐垂下眼帘，露出悲伤的神色，“那这么说，秋娃子很快也得走了？”

　　我没有回答。当时的我不知道，我终有一天会离开那个小村庄，离开和铃姐。

　　“那我们要走了。再见，和铃姐姐。再见，秋梅。”春栀说。这句话的话音刚落，两人一起消失在眼前。自此，她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在那里读完了一年级，和铃姐姐也读完了五年级。正在一年级的暑假结束那天——母亲的忌日过后，我也到了另一个大城市生活。

　　从那天起，“四季少女”走散了，玉蝶湖与玉蝶村也从眼前离开。父亲在那个城市的山上立了一块母亲的墓碑，我们正式落户那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