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雪儿扶着你,上了庭院门口的马车。临上车,雪儿还是忍不住劝阻:
雪儿郡主,你这是何必呢?大夫说过,这几日最为要紧,千万不能走动,否则要落下病根的呀
你披着一件翠绿色的披风,一套素雅白玉色的宫装,全身上下毫无坠饰。
杨槿宁我是不是看起来病怏怏的,早知如此,该涂点胭脂多好,也显得有气色。
雪儿郡主……
雪儿的声音,已然带着哭腔,那日将你送回庭院的时候,看到那道惨不忍睹的鞭伤,她几乎要大叫起来。
她不敢问你是在何处受了这般的苦难煎熬,即便在京城,也是要有王法的不是吗?这样的酷刑,施加在堂堂郡主身上,更显得残酷毫无人性。
杨槿宁不要哭,我还没试呢,说不定有一线机会。
你不知道自己的唇上已经毫无血色。
这几日病痛难忍,让你愈发疲惫,拉着雪儿的手,艰难挤出笑容,宛若调笑口吻:
杨槿宁还没输就要哭,多没用……
身在王室,谁都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
但这一次,你不想再沦为任何人的傀儡。
包括,鹿行风。
婢女娘娘,她来了。
婢女端着一杯精心熬制的雪蛤燕窝粥,俯身轻放在端坐在外室的皇后身前的桌案上,在她的耳边低语一句。
德庄皇后去带她进来。
皇后眼都不抬,依旧观赏着下人刚刚送来的一套翠玉首饰,清瘦的脸庞上即使施了胭脂,也无法掩饰两颊深深凹陷下去,更显高高在上的刻薄。
你独自走入殿堂,雪儿想跟进宫来,你婉拒了。
这个难关,你只能只身去闯。
以前小时候,皇后都会赏给你一顶坐轿。那些年来,从宫门到景福宫,是被人抬着出入的,不曾受过苦。
今日每一步,却都走得很累。
有好几回险些要昏厥,只是休息片刻,随即扶着宫墙缓缓前行。这是第一回你觉得这条路,好长,好长。
迈过景福宫的门槛,你险些眼前一黑,也是第一回你觉得这门槛,原来设的这么高。
德庄皇后你来帮本宫瞧瞧,后天宫里要来锦绣戏班,所有嫔妃都要出席,这套首饰如何?
皇后朝你招招手,示意你过来。
只是她话还未曾说完,已然听到下跪的声音。
皇后抬了抬眉眼,眼底却波澜不惊,仔细看着跪在远处的你。
杨槿宁求娘娘为我做主——
你以为自己已经变得不同,但到了无路可走的绝境,却也只能跟弟弟一样,来找皇后,卑微低贱地跪着求饶。
求……不成为皇族的玩物。
眸子一闪,皇后突地笑了,说的轻松:
德庄皇后你跟行风唱的是哪一出戏呀?一个到太后面前不顾一切要娶你,而你……到本宫身边来苦苦哀求,为了不嫁他?
轻轻合上那大红色的首饰锦盒,皇后起身,走到你的面前,伸出单手搀扶,问了句:
德庄皇后这是两个人约好的么?
杨槿宁娘娘,除了您,谁也阻拦不住他。
你怔怔说道,不曾起身搭上皇后的手,依旧跪在原地,迟迟不起。
鹿行风是皇太后带大的,皇太后对他总有宽让,更指望他为皇帝安定江山,成为左膀右臂。他的要求,皇太后也绝不会拒绝。
而皇后,是不希望看到自己辱没了皇族的尊贵,绝不可能赞成你嫁给鹿行风的。
德庄皇后那你就错了。
皇后猝然收起手掌,笑容一敛,面若冰霜。
你身子一震,不敢置信撑大眸子,一片寒意,无声无息将你侵袭。
德庄皇后行风的王妃可是谨言,这是天大的喜事。而你——
皇后别开眼去,冷声道:
德庄皇后只是一名妾。
见你迟迟不开口,皇后敛去了眼底的冷漠,淡淡说下去。
德庄皇后皇孙贵族常常找一些不入流的女子服侍,谁还没一两个宠妾的?别人早就见怪不怪。你也别再担心,这些风波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你并非畏惧流言,从年幼时候开始,流言就从未离开过你。
你只是想走一条跟平常人一样的路,即便不幸福,也是平淡的。
你只听得皇后喟叹一声,算是所有交代。
德庄皇后行风这么做,已经顾全了大局,本宫如何去扫他的兴致?
德庄皇后你虽不匹配王妃的位置,但只要服侍好了王爷,在王府里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明知鹿行风跟你还有心结,但眼前的那个冰洞,任何人都要推你下去。
你闭上眼眸,身体的痛苦早已察觉不到,心里的痛,像是一刀刀割着,虽不一刀致命,却也刀刀见血。
皇后一手搭上你的肩膀,神色一柔,缓缓开口,动容询问:
德庄皇后你小时候就跟着本宫,你以为本宫对你就没有半点感情?
是啊,即便养了三年的猫儿死了,这位仁慈善心的皇后,也会流一回眼泪。
皇后这回,怕只能袖手旁观了。
稳固了吴家千金的正妃地位,又可以在王府安插一名知根知底的人,一举两全,皇后哪里还愿意为你说话…
即便你不甘心再度成为皇室手掌中赏玩的那颗棋子,又能如何?!
德庄皇后何时跪不动了,就回去歇着吧。
皇后拂了拂手,淡淡说了句。
婢女熙贵妃到了偏殿,要找娘娘下棋。
德庄皇后人都来了,我们走。
皇后搭上婢女的手腕,一道缓步走出了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