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北辰君“唔,本来还想亲亲你,现下你满身满脸都是妖血,倒是叫我不好下嘴。”
她讪讪笑了一声,讨好道:
锦觅“你嫌弃我身上脏兮兮的?哎哟,好说,好说。”
说罢,念了个诀儿,招来一捧清水就要往自己的头顶浇下。
北辰君指头一动,那一捧清水就凭空消失了。
锦觅诶?水呢?也就几天没用这唤水咒,怎么还失灵了?
北辰君笑盈盈的,探出一根手指,轻点她鼻尖。
北辰君“好阿锦,一会儿我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个吻么,你暂先欠着,等我收拾了里面那厮,你再来自荐枕席不迟。”
她点了点头,头点到一半,忽然目瞪口呆。
锦觅“我什么,什么时候说要自荐枕席了?”
北辰君只当没听见,提了剑就往那老牛卧房里走去。
锦觅“北辰君,北--”
北辰君回头,压指唇前,向她道,
北辰君“嘘,这回莫要乱跑了,妖界不比你们花界那般安宁。”
她呆愣一瞬,不自觉傻笑起来,模仿对方压指唇前的样子。
锦觅虽则北辰君为人颇有些轻浮,这点叫我好生恼他,但是--
锦觅凡事不如意处都要有个‘但是’,他说的却也不错,才出水境不过两三个时辰,我已险些被吃掉三回了!
锦觅妖界当真危险的紧!
她蹙着眉梢,小声自言自语。
锦觅“北辰君他灵力高强,随随便便的一剑就能杀了我,我朝他发了几回脾气,他若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只怕我早已入了轮回去了。”
点点头,她又分析着,
锦觅“嗯,可见他其实脾性甚好,道德甚高,至于动不动就调戏我这点,看在他是个好抱的大腿的份上,我便不能与他计较了。”
锦觅“更何况,他方才还救了我的性命不是?”
摸着被轻轻点过的鼻子,不自觉,那手指挪移到嘴唇上,她的眼神开始飘忽。
锦觅“按话本里说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便更加不能计较他调戏我这回事了。”
揉着不自觉又疼痛起来的心口,她追上对方,唤道:
锦觅“北辰君!”
北辰君“嗯?”
她怔了怔,
锦觅我,我这是在做什么呀?
锦觅“我,额,北辰君,我就在这里等你哦!”
北辰君“嗯。”
转身,北辰君手挽剑花。
她看着,脱口而出。
锦觅“辰郎!”
北辰君回头,扬眉看她,
北辰君“辰?郎?”
她窘迫一笑,
锦觅“呵呵,礼尚往来,礼尚往来,北辰君你唤我阿锦,我自然是要回报一二的,你觉得辰郎这名字不好听啊?那,那我可以再换一个,比如说。”
北辰君“好听,不用换了。”
锦觅“哦,那就不换了,呵呵,呵呵,辰郎?”
北辰君“嗯。”
锦觅“辰郎?辰郎辰郎辰郎!”
北辰君“别叫了,阿锦,你安心在此呆着。”
她点头,心情意外的很好,将将等了一柱香,无聊翻着花绳,她就听得那老牛道友卧房里传来一个野兽的嘶吼,继而便是剑鸣,紧跟着一声极有气魄的龙吟。
她咋舌,
锦觅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侧耳细听,然而龙吟之后便是万籁俱寂,隔了一会儿,像是那老牛道友的哀嚎声响起,他哀嚎了没多久就不出声了。
锦觅“诶?老牛道友死了啊?”
一抬头,她看见北辰君抱着一颗蛋走出来。北辰君将那蛋往她怀里一放,她吓了一跳。
锦觅“你你你,你把它给我做什么?这是那老牛道友的另一个儿子?我不吃儿子的,你别给我。”
看那蛋壳上还沾着几条残肉,她迟疑。
锦觅“你这是从那老牛道友肚子里剖出来的?他不是公的么,也能下蛋?”
北辰君的脸色甚是丰富,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似乎要笑似乎又怒,他咳嗽了几声。
北辰君“牛是胎生的,非是卵生,且那怪物并非是牛,乃是一种唤作榇牯的妖兽,这蛋并非是他儿子,乃是我从他心窍里剖出来的,”
幽幽一叹,北辰君又道,
北辰君“这是一颗凤凰蛋。”
锦觅尘骨?榇牯?
锦觅“哦,妖兽里的喜鹊嘛,专门帮别的大妖养孩子的,”
她摸了摸怀里的凤凰蛋,喃喃:
锦觅“也不知这凤凰又是谁家的孩子啊,为什么他爹爹娘亲不自己养他,非要放在榇牯心窍里呢?”
锦觅额,长芳主似乎说过,榇牯虽说是个类似喜鹊的妖兽,看上去总平白无故帮别人养娃娃,这却不意味着榇牯是个缺心眼儿,这种妖兽养别人娃娃就像是凡人养猪鸭鸡鱼一样,其实是要等娃娃们长大了吃掉的。
锦觅“啊呀!凤凰这种生灵,恁的高贵,非梧桐不栖,非甘泉不饮,这小凤凰的爹爹和娘亲该有多讨厌他,才能叫榇牯把他拿了去,当成预备口粮养着啊。”
她一抬头,就看见一张苍白的脸,不由问道:
锦觅“北辰--辰郎?辰郎?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这该别是方才大战榇牯时伤到了哪里?”
凑近对方,她小声关怀,问他:
锦觅“辰郎,你是伤到哪里了么?需不需要我给你变出点灵芝雪莲来补补身子?又或者,哎呀,你是龙,想来不吃素的,那你看这地上躺的怪物,羊头豹尾的,一看就是大补,不如我把他煮了汤给你喝。”
北辰君粲然一笑,摇了摇头。她的四肢百骸都开始酥软。
锦觅他笑得,可真,可真--像是百花齐放一样。
锦觅不对,不对,他脸上可没有开花,反倒是我,他这样一笑,我的葡萄藤上恐怕要开葡萄花啦!
北辰君“阿锦,你这莫不是在讨好我?”
她回神,然后又愣神。
锦觅他居然看出来了?不好,我得否认,不能这么轻易就认输!
锦觅“辰郎,你多虑啦,真是多虑啦!礼尚往来嘛,呵呵,礼尚往来。”
她反手翻出几个灵芝和人参雪莲来,北辰君看着那些人参雪莲和灵芝,侧头问她:
北辰君“礼尚往来?怎么个礼尚往来法?”
锦觅“这个,额,这个,哎呀,我用错词儿了,这叫借花献佛呐!辰郎你可真是个大英雄啊!你可能不知道,就在辰郎你一剑杀了这怪物,救下我的性命之前,他已然吃掉了榇牯养大的一头小牛犊,哎呀,哎呀,”
她将凤凰蛋举到对方眼前,绞尽脑汁,最后脱口而出:
锦觅“你如果来得晚了那么一点,这小凤凰恐怕就活不成啦,辰郎对他有再造之恩,恩同父母呐!”
锦觅“小凤凰同我传音入密,说要借我这朵花来献您这尊大佛呢!”
北辰君朗声一笑,拦腰搂过她,道:
北辰君“你这朵花?那我便笑纳了。”
她有些吃惊,
锦觅方才那番话我说的一转二折,本意是要借凤凰蛋一事夸赞北辰君他的英勇,顺道暗示一番,他救我,对我而言乃是再造之恩,作为一个自由的小葡萄,我实不想对他以身相许来的。
锦觅可他怎么,怎么反而--
锦觅!!!
锦觅哎呀!方才我那句话说得有歧义!有歧义啊!
北辰君的嘴角又一次浮起浅笑,
北辰君“阿锦方才说,恩同父母?唔,你要听他喊我爹爹么,如今还不是时候。”
看着锦觅手中人参,他低头,啃萝卜一般,三下两下把那株人参吃了。她呆呆看着自己的手。
锦觅“我,我这是在喂食一条龙?”
北辰君“好像是,古往今来,阿锦恐怕是第一个?”
轻点凤凰蛋的蛋壳,他又问:
北辰君“你很喜欢这小凤凰么,我想你给他做娘亲,阿锦,你愿不愿意?”
锦觅天气怎的忽然热了起来?
用灵芝作扇子扇风,她摇了摇头,认真道:
锦觅“我看你的年纪,似乎比我大了不少,你先前自己也说了的,你同我那个疑似娘亲的花神乃是同岁人,你一个老龙想吃我这颗嫩葡萄么?这可不成呀辰郎,我好亏的。”
北辰君诧异挑眉。
北辰君“吃亏?哼,你倒是第一个嫌弃我年龄大的,那你同我调情这么久,原来是只想同我露水姻缘一场咯?”
挣脱对方怀抱,她更加认真,说道:
锦觅“谁同你调情啦,我可是个正经葡萄。”
不甚在意一笑,北辰君道:
北辰君“阿锦说自己正经,那便是正经的吧。”
锦觅“我自然正经,六界第一号正经!”
北辰君看着她,渐渐收敛了笑容,
北辰君“唔,果然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不过这倒也甚合我意,寻常女子总是想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凡懂点情爱的都像个饕餮,永不知足,这般省心的情人倒是少见,我倒真想娶她,若不是。”
锦觅“若不是什么?”
她凑近对方,有些莫名的兴奋,
锦觅“辰郎想娶我啊,可有什么聘礼?我也不要多少,凑个千八百年的灵力,能让我成仙就行。”
锦觅聘礼聘礼聘礼!辰郎你赶紧答应啊!赶紧答应呀!拜托拜托!我锦觅飞升成仙的机缘,是不是这就到来啦?哈哈哈!好棒哦!
北辰君俊目一扫,似笑非笑,向她道:
北辰君“情窍不通,又是个财迷,唔,阿锦想要灵力么?何不同我灵修?若我修得满意了,灵力你自然要多少我给多少,至于娶你么,你不是嫌弃我是条老龙?我生气了,现下不愿意娶你。”
她怔住,紧跟着悲愤,道:
锦觅“不就是说你老么,你至于么,竟想着要把我当成皮肉流莺玩弄?”
北辰君不置可否,两手一摊,道:
北辰君“那你要灵力不要?”
她大声嚷嚷着,重申:
锦觅“我告诉你,我可是个正经葡萄!”
北辰君“嗯,正经葡萄,那你要灵力不要?”
北辰君诱惑一般在她耳边低语:
北辰君“我们龙族灵力向来精纯,远超同辈,通过灵修助你成仙想来也不在话下。”
锦觅生又何曾生,死又何曾死?不过一副臭皮囊。
一想到灵力,她忸怩起来,又忽然顿悟,喃喃:
锦觅“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当作白骨观,红粉是骷髅。”
锦觅这条龙生得不错,就是年纪大了些--不过,他们龙的修行都是依靠血脉之力的,据说一条龙的年纪越大,他的修为也就越高,灵力自然越多。
她张了张嘴,复又张了张嘴,谄媚一笑。
锦觅“辰郎,我方才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额,你容我好好想想的呀。”
北辰君在她耳边闷笑,轻声问她:
北辰君“那你现在想好了?”
她点头,
锦觅“想好了,想好了,哈哈。”
脚步飘忽地跟着北辰君出了榇牯洞,走至半路,她方才忽然想到一事。
锦觅“辰郎,辰郎,先等一等。”
天色渐黑,北辰君手里拢了一团火照明,他回过身来看锦觅,跳动的火团将他疑惑的俊目照个分明。
她揉了揉心口。
锦觅“先前我听小牛犊说了,榇牯洞里面有一种叫做灵贝的东西,那东西需用小金篓来盛装,木头布帛碰了那灵贝,灵贝就会化成水,我想着,上一个取用这般艰难的,还是镇元大仙的人参果,那灵贝肯定是个了不得的宝贝!有宝贝不拿是傻瓜,嘿嘿,辰郎,不如我们回去将那灵贝掘上几篓?”
北辰君“灵贝?竟在此处?”
北辰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工夫。”
她急忙开始邀功,
锦觅“哈哈哈,辰郎,要不是我,你就错过它啦!”
北辰君点头,微笑,看向她道:
北辰君“阿锦做的很好,今夜我有奖励给你。”
锦觅奖励?辰郎要给我什么奖励?灵力吗?好诶好诶!
锦觅不行不行,不能把开心表现得这么明显,这样就显得太急切了,这是他奖励我,不是我求他,我得淡定,淡定!
从虚鼎中取出一个炔金客来,北辰君悠然念咒一会儿,那炔金客整个放光,嗖的一声,有意识一般,自己飞进了榇牯洞里,北辰君又连连念了几回咒文。
她好奇打量着,北辰君回头问她:
北辰君“在好奇些什么?”
锦觅“灵贝,就这样,嗖嗖嗖几下,就能拿到了?”
北辰君“自然,那些灵贝原是在清梦经的封印底下藏着,我之前一直不曾察觉,若不是,最近有人杀了梦魔破了封印,只怕一时半会儿我还未能寻得。”
锦觅“是吗?那清梦经封印是我破的哟。”
北辰君“梦魔难缠的紧,你是怎么,哦,是我想岔了,无知者自然无畏,你没有害怕的东西,那封印自然对你无用。”
锦觅“什么叫无知者自然无畏?我有知的好么,谁说封印对我无用来的?我是亲手杀了梦魔,才得以破了封印的。”
北辰君“哦?梦魔在你面前变了哪些东西?”
听见北辰君的疑问,她分外得意,一五一十的说了,且把老胡并兔子的那桩往事一并说了。
愕然含笑,北辰君道:
北辰君“原来如此,那么,倘若你现下再遇着梦魔,他会不会在你面前变成毒虞?”
锦觅“毒鱼?鱼又不吃果子,我怕他做什么?怕他有毒吗?”
北辰君“我说的毒虞乃是这个虞。”
手指一动,他的掌心火跳出一丝焰光来,在半空扭成个‘虞’字。
北辰君“那险些把你吃了的羊头豹尾的怪物,名唤毒虞。”
她浑身一抖,干笑道:
锦觅“我,我才不怕它!说不准那梦魔会化成你的样子呢,”
锦觅“对啦,辰郎,你知道不知道--那小牛犊喊榇牯叫老爹也还罢了,为什么又会把毒虞叫做爹爹?毒虞又为什么要吃了那小牛犊?”
扬手将嗖嗖飞来的炔金客一截,北辰君满意一笑,带着亦步亦趋的她,且行且谈,说着:
北辰君“没能撑过雷劫化龙的蛟蛇,勉强撑个一二年也就死了,那蛟蛇死后,倘若怨气太重,便能就此化成僵尸,是为蛟虞,蛟虞以怨鬼为食,修炼千年之后,化为毒虞,毒虞么,同榇牯一个性情,总喜欢偷别的生灵的子嗣抚养,等到那些子嗣到了即将化形的年岁,毒虞便要吃了他们,用以消弥自己没能化龙的怨气。”
她看着对方,对方正伸出手指,指向他自己。
北辰君“龙,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毒虞吃了牛,就会有一个部位变得和牛相似,等到毒虞哪一天吃全了所有像龙的生灵,侥幸得了一个像龙的形象,怨气崩解,他就会重新变化成蛟,得到一个再历雷劫化龙升天的机会。”
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尖,还记得北辰君那根手指触及自己鼻尖的微妙触感,同时,又对北辰君关于毒虞的介绍咋舌不已。
锦觅“那毒虞听起来好生厉害,却被辰郎你一剑斩杀了,原也是个绣花枕头,银样镴枪头。”
北辰君“毒虞看着吓人,其实不过是个被怨气驱使的僵尸罢了,能有什么厉害的?榇牯却有些难缠,胆小如鼠滑不留手,若非有这凤凰蛋藏在他心窍当中,夜以继日吸他精魂灵气,我也未能如此轻松就将他斩杀了。”
她点了点头,心里却又想到,
锦觅他刻意提及斩杀榇牯的事,想来是要我拍拍他的龙屁,我这般善解人意的好葡萄,自然应当从善如流。
摆出一番忸怩的意态,她的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向北辰君道:
锦觅“辰郎老骥伏枥,实在是不减少年的威风啊!”
北辰君挑眉,捏了捏额角。
北辰君“老骥伏枥?唔,今夜必要叫你知道我老是不老。”
锦觅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