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锦觅她碰了碰水境,这东西大碗一般倒扣在地面上,弹性十足,手感颇好,针扎不透,水泼不进,它照常一般隔绝了她和外界的接触。
锦觅哎,想我一个修炼了将近三千年的葡萄精灵,居然至今也没能出了水境,到外界逛它一逛。
她问老胡,自己何时才能出这水境。
老胡“等小桃桃你的灵力长进些。”
老胡“小桃桃啊,你可知道,据说那前朝斗战胜佛孙大圣修行不过百年的时候,已能架着筋斗云上天入地了--”
锦觅“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老胡“小桃桃!”
锦觅……
锦觅大圣,大圣?哼,每次我哀叹自己灵力何时才能有长进的时候,老胡便要拿这个学霸的例子压我,好叫我惭愧几回。
锦觅可他也不想想,又据说,
锦觅那镇元大仙的人参果如今是几亿岁的年纪了,却仍没有生出些许灵智来--
锦觅我可是推演过的,
锦觅同是果子,我尚且还能将就着被先花神点化成灵,虽说如今修行也是磕磕绊绊,艰难得很,可看看人参果爷爷,他至今还是个蒙昧的木头,
锦觅我的灵力,在天地众生当中,又怎么能说是垫底的呢?
她在水境当中住了三千多年,老胡也是,水境里除了她和老胡,还有好些花仙草妖果子精,虽说大家在长芳主眼睛里都很不成器,但到底,资质这样的好东西,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锦觅老实说,其实我也想早些修炼出通天彻地的灵力,好早些去水境外面玩,可是修炼这档子事,着实有些无趣。
长长地哀叹了一声,她正打算撩起裙裾打道回府,忽然间,她看见一个长长的花藤闪着火光朝着她电射而来。
想着有水境相隔,那火多半烧不到她,她便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好奇打量着。
北辰君“仙子小心。”
一个白衣人蓦的挡在了她身前,但见他袖袍一挥,那花藤瞬时翻飞不见了。
她眨了眨眼,在白衣人转身之后向他赞道:
锦觅“仙上好功夫!”
那白衣人生得潇洒,俊眼薄唇,她的心口顿时一疼,好像被针扎了一记,他朝她笑了笑:
北辰君“仙子过誉了。”
他说着说着,缓步走入水境,四下打量了一会儿,道:
北辰君“怎的竟是花界?”
揉了揉心口,她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很有几分不敢相信。
锦觅啊呀,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来,又原打算往哪里去--
锦觅这两个问题原本和我没什么关系,可看看他进出水境居然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想必是个灵力高强的大人物--那么如今便就同我有那么几分关系了!
她思索一阵,
锦觅今日出门前算过一卦,卦象显示乃是个否极泰来的意思,我原以为自己卦术不精,这卦象想来又是哄我的,没想到竟然准了一次。
锦觅看来,我能不能出水境玩乐一事,就照应在这个白衣人身上了。
锦觅“这里确实是花界,仙上,仙上,您方才救了我。”
她拿捏着语气,摆出一副羞羞怯怯的姿态,说道,
锦觅“不知仙上要去哪里,可否带上我,好让我有机会报答仙上的救命之恩?”
白衣人唔了声,指着自己白衣上的道道血痕,向她道:
北辰君“我原打算去妖界一探,没料到途中遇上了几个魔头,和他们打了一架,一时不慎落到了你们花界,你方才是险些被我坠地时燎着的花藤所伤,原本就是我的过错,所以我才出手相救,救命之恩一说,唔,就不用再提了。”
她连连摇头:
锦觅“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总之我要跟着你,报恩。”
白衣人闻言,似乎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忽又笑盈盈道:
北辰君“我往妖界去的路上说不定又要遇到几个魔头--魔头一向可怕的很,小仙子,你是当真要跟着我吗?”
她欣喜不已,急忙点头,白衣人见状,伸出一只手来捏了捏她的下巴,向她柔声道:
北辰君“佳人有约,莫敢不从,呵,那就委屈仙子了。”
说罢,手上施诀,将她变回了葡萄原形揣入怀中。
锦觅风声呼呼的,那白衣人想来已经架云飞去?
锦觅他怀里甚是香甜呐,好似百花齐绽一般。
她深深嗅了一嗅,笑问他道:
锦觅“仙上怀里又揣的什么香包?”
北辰君“香包?”
锦觅“仙上怀里香得很,这香味乍闻之下比栀子花还要浓上几分,细细辩来又比薄荷冷冽,幽幽渺渺又似檀木的香气,只不知是哪家香料作坊所制?”
他笑了一声,揶揄道:
北辰君“仙子是说小仙的体香么?”
她一身葡萄皮被他笑时胸膛的嗡震给搅得发麻,一时间连意识也晕了一晕,等回了神,才想起来问他:
锦觅“体香,哎呀,你这是,你脸皮恁厚,你,你,你莫不是在调戏我?”
他又是一笑,她恍恍惚惚间,只听那人又道:
北辰君“小仙别号北辰,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她不自觉默念了两声他的名字。
锦觅北辰?北辰。
然后她道:
锦觅“北辰君,你唤我锦觅就好。”
北辰君“锦觅,唔,繁华似锦觅安宁,呵。”
锦觅“北辰君?你这唔呀呵呀的,是怎么啦?”
北辰君许久未应。
她有些疑惑。
锦觅“北辰君?北辰君?”
北辰君“锦觅仙子,可曾来过这妖界?”
说着,他将她从怀里捏出,又一施诀,她便化成了人身脚踏实地站在了他面前。
她站稳,四处好奇打量。
锦觅虽说我从未出过水境来过妖界,不过因着自己一向爱看闲书,是以对于六界的境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锦觅既然北辰君问起我,我作为一个诚实葡萄,自然要一五一十地说了。
北辰君认真听着她的言谈,听罢,忽然笑了几声。
她有些疑惑。
锦觅他为什么要笑?难道是我说错了什么?难道书里写错了?尽信书不如无书,这话果然不错,唉,难不成他是觉得我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精怪?
锦觅要不是水境,我就会变成一颗特别有见识的葡萄了!
锦觅早知道就先吹他几件牛皮了。
北辰君捏了捏她的下巴,柔声一叹,问她:
北辰君“阿锦,怎的皱着一张小脸?”
她怔了怔,
锦觅阿锦?谁?咦?是叫我?
锦觅怎么回事?是锦觅两个字不够好听?为什么要把我的名字拆个一半?葡萄拆了一半,还能叫葡萄吗?
锦觅“谁许你叫我阿锦来的?”
见她忽然恼火起来,北辰君一怔,说道:
北辰君“我以为阿锦这个称呼更显的亲密些,我既然带你到了妖界,你的安危我自然是要负责的,既要对仙子负责,少不得要和仙子亲近几分,阿锦,你说我这话对是不对?况且,阿锦你不是要报恩么?你若是愿意让我一直叫你阿锦,那这救命之恩,我就算你报过了。”
她揉了揉心口,
锦觅诶?
打量了一会儿北辰君,她忽然怒气皆消,又重新欢快起来,
锦觅既然已经出了水境,那么天大地大,自然数我自己最大,我怎么可能一直跟在他身边而不去自己找乐子呢?
锦觅况且,报恩一说原也只是我想出水境玩的名头,如今听北辰君这意思,似乎答应他了这个轻飘飘的条件,就能将那救命之恩一笔勾销?
锦觅那可真是个分外划算的买卖!
看着北辰君,她急匆匆端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殷切问他道:
锦觅“北辰君,你说的可是真的?”
北辰君点头,向她道:
北辰君“自然是真的,阿锦?你现下许我这么唤你了么?”
她强撑着不要笑出声来,把头点了一点,笑眯眯回应,
锦觅“嗯,允许,你继续这么叫着吧。”
北辰君扬眉看着她的笑颜,若有所思,继而,忽然闷笑起来,他垂下头,
她迷惑地看着对方在自己眼前放大的脸,下意识屏住呼吸。
锦觅这--
急促喘息,摸嘴唇,下意识地傻笑,她自问自答,
锦觅他,他刚刚在亲我?是不是?他的的确确是在亲我,这--
她忽然蹙眉,轻拍心口,北辰君捉住她的手,
北辰君“这般绝色,倒比你娘更娇艳些,润玉今生倒是没这个福气了。”
她懵懵懂懂,思索片刻,涨红了脸,心口忽然又是一阵疼痛,不知为何,连眼眶都好像泛起了红色,她喃喃问道,
锦觅“你,你为什么轻薄我?还有,我一个葡萄,哪里来的娘啊?你是将我错当成了哪个人不成?你若是不怀好意,我可就,可就,唔。”
她屏住呼吸,直到第二次亲吻让她险些因为喘不过气来而昏厥过去,北辰君松开她,问她,
北辰君“阿锦方才问的什么?”
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有些惊恐,
锦觅“你,你将我当成,唔。”
她的手被拉开,又一吻毕,这个吻仍旧让她难以呼吸,甚至让她觉得两腿发软,眼冒金星。
北辰君将几乎软倒的她揽在怀里,再次问她:
北辰君“阿锦,你方才问我什么?”
她睁大了眼睛,拨浪鼓一样地摇着头,后怕和惊恐不断冲击着她的心绪,她的表情忽然变得真诚恳切。
锦觅“没,没什么,没什么,真的。”
她觉得,两次三番,此刻她哪里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倘若再说半个他不爱听的句子,他定然又要把她吻个七荤八素。
北辰君看着她诚恳的神色,浅浅一笑。
北辰君“你长得很像先花神,几乎与她一模一样,我见你的第一面就已心生疑虑,而且就我所知,先花神在天元二十万八千六百一十二年霜降之日仙逝,而阿锦你,先前将你变作原形时我已悄悄探过你的根骨年岁,竟,竟果真。”
像是刻意隐去了剩下的话,留给她自己琢磨,北辰君端详着她,而她只瞪大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北辰君皱眉,忽然,又是一笑。
北辰君“我好喜欢你,喜欢你的绝色容颜,我同你娘亲缘分太浅,想来是因为天道在叫我等阿锦你的出现吧,阿锦,你说是不是?”
她有些愣怔,想着,
锦觅他喜欢我?他,他喜欢我?喜欢?喜欢?
锦觅啊,原来他喜欢我啊!我真是白看了那么多书,居然没有看出来,他喜欢我!
锦觅话本闲书上所写的我已研究过好几百年,现下虽不是理论上的情爱大师,却也有了几分心得--
她开始得意,
锦觅哼哼,让我想一想,我该怎么样玩弄利用他一番。
锦觅???
锦觅!!!
锦觅等等!这和话本里写得不一样啊!若是他像那些话本闲书上所写的一般,对我迂回曲折温温柔柔,我自然乐意装作不知,可是,可是他此刻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她的心里便又是一慌,
锦觅“你,你当真好不要脸,怎能直接说喜欢的是我的美貌?像你这样的,能同我娘在一起就奇了怪了。”
哑然失笑,北辰君闷笑看她,轻吻她的鼻尖。
北辰君“好阿锦,我才和你认识不到一个时辰,比起你那柔善纯真的花神娘亲,我更爱你自然只会是因为你生得比她貌美,唔,你不爱听这个么,那你教教我,告诉我该怎样说?”
她烦躁,恼火,不易察觉的慌乱渐渐弥漫她的心绪,
锦觅“你,你,你是个大渣男,你,哼!”
她一把将北辰君推开,只觉自己的心又似乎被哪个小虫给叮了一下,刺痛刺痛的。
北辰君看了看她,欲要伸手拉她。
她侧身避开,心绪激动,慌乱迷茫,带着胸腔中腾起的那一股莫名愤恨,揉着心口转身就跑。
北辰君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挑眉梢,不知在思索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