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心底悲怆的情绪如潮水拍打着全身，漫漫像被掏空了一般，没有思想没有表情的蹲在沙滩上，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灰色的海里随着潮汐化成泡沫，等待灰飞烟灭。自己从无声的流泪变成嚎啕大哭。

　　所有的事情都是不可预见的，如同漫漫无法想到下一秒钟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头上是被人罩上黑漆漆的头套。大脑空白之后的恐惧感在身体被人架起来的时候一瞬间冲上酉星的头顶。倒卖人体器官，人体试验...这样恐怖的画面在自己的脑袋里不断的闪过。因为寒冷和恐惧漫漫身体忍不住的颤抖着。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嘛。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嘛。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嘛。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嘛。

　　.........

　　一句句接近于哀求的质问换来的是无声的沉默。未知的恐惧像细细的银线一圈一圈密密麻麻把心脏勒住，把血液困在心脏，四肢瘫软麻木。喉咙也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扼住。人在恐惧的时候究竟是被吓的不敢哭还是忘了怎么哭，还是有比哭更重要的事情？

　　漫漫麻痹的挣扎着。

　　架着自己的人停止了脚步。耳边是清晰的马达声，双臂被人押制着。刺骨的海风透过布的缝隙扑在脸上，咸腥的让人作呕。脚下是冰凉的甲板，漫漫自己也不记得鞋子掉在哪里。头顶偶尔有海鸥的尖叫声划破长空。自己并不知道船要开去哪里，只知道离岸边越来越远，大概也许已经望不到眼泪坠落的地方了。

　　你们到底要干嘛。船停的那一瞬间，漫漫平静的问。

　　小姐，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做事的，你要怨就怨鹿小姐吧。

　　你要怨就怨鹿小姐吧 。

　　你要怨就怨鹿小姐吧。

　　你要怨就怨鹿小姐吧。

　　漫漫被架起来抛入海里的瞬间，胸腔莫名的剧痛。眼前是鹿瑶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面孔变成一朵腐烂的花。

　　马达声飘渺的远去，黑色的头套被海水卷走。海水刺骨的疼痛感觉像接通电流般流窜全身。海水漫过自己嘴巴，鼻子，眼睛的那一刻的时候求生的欲望是如此的强烈，像是从身体的某一处蓄谋已久的力量如同核武器一样爆发出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把身体像向海平面探去，身体却像被无数深褐色的海草死死纠缠着拽向死亡的深渊。内心深处的绝望往往要比恐惧更让人悲哀。

　　漫漫看着自己黑色的长发如海藻一样茫然无助的漂浮在水里，轻轻碰触着自己的脸庞又漂浮不定的游向四处。

　　原来自己的一生就这么短。只有眼泪才能永远的留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里，自己眼里不停的生出和海水一样咸却比海水清澈温暖的眼泪。

　　吴恺，如果有一天你弯下腰轻轻捧起一湾海水的时候，我的眼泪也许就是遗落在你掌心里紧握的纹。爸爸妈妈要好好的活着，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

　　漫漫安心的合上双眼，放弃了生命，只是她自己不知道那时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包括她，也包括别人.....

　　海面上传来一声声船笛.....

　　海平面下是冻僵的身体。

　　只是镜子里的人五年前叫绒绒。

　　温热的水渗入嘴角。镜子里的人颤颤巍巍的笑着。

　　漫漫从卫生间出来。客厅没有开灯，偶尔可以听到窗外汽车的鸣笛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把额头抵在宽大冰凉的玻璃上。窗外高架桥上车流不息。街边路灯暖黄的灯打在硬冷的柏油马路上，有种黄沙明镜似的白。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心里却被空虚一点一点的填满。黄昏的时候她站在落日的余晖里，出神的看着太阳慢慢的坠下山去。是因为夕阳才有黄昏还是因为黄昏才有的夕阳。“黄昏的地平线划出一句离别，爱情陷入永夜。”白天和黑夜是永远无法共存的。自己时常在最后一缕光消失之前这样想。心里没着落的疼着。

　　呼吸洒在玻璃上呵成一小片的水汽。窗外所有的灯光变的模糊起来，朦胧的离去，朦胧的靠近。

　　有飞机闪着夜航灯从对面的楼顶飞过，留下一道白白的长烟。那是飞机飞过的痕迹，很久以前漫漫说那是天空的伤痕，但是风会帮它愈合。在潮湿的水汽沿着飞机飞走的方向画一条直线，是向着月亮的方向。

　　墙上的大挂钟时针在4的位置，漫漫微微怔住，凌晨四点钟，凌晨四点钟。已经这么晚了吗？哦，不对，应该是已经这么早了。心里毫无防备的闪过那个穿着被汗水浸透白色棉质T恤的干净帅气的男孩抱着篮球在日光下眯着眼睛回头对自己说，丫头，我见过温哥华冷晨四点钟的样子。然后温暖的笑起来，光线跳跃的在吴恺狭长的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那是他长长睫毛印在皮肤上的影子。

　　温哥华凌晨四点钟是否也有这样一架在天空留下伤痕的飞机飞过？

　　温哥华凌晨四点钟时你是否仰望过天空中的淡淡月光和星辰？

　　温哥华凌晨四点钟时你是否曾许下愿望在以后的生命中会遇见某个人，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漫漫莫名的难受起来。心脏浅浅的表面像被碳酸饮料轻轻的腐蚀着，在心底的某处冒起密密麻麻的气泡。她轻柔着胸口缓缓的坐在摇椅上。

　　吴恺最温暖亲切的笑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可是又像在回忆的最浅处，不费力气就能够回想起来。

　　那个曾经会在下雨天伸出大大的手为自己挡雨的少年。

　　那个曾经在烈日的篮板下挥汗如雨的少年。

　　那个曾经因为脚踝骨裂受伤放弃将篮球作为自己职业的少年。

　　那个曾经在窗外一脸坏笑偷看自己写诗的少年。

　　那个曾经轻轻喊自己丫头的少年。

　　那个曾经把自己的头轻柔按在他怀里的少年。

　　那个曾经赤脚坐在黄昏时紫色的花海中拉大提琴给自己听的少年。

　　那个曾经与他对视他的眼睛一圈一圈的红着，写满了不舍，却没有挽留自己的少年。

　　那个曾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雨天离开，始终沉默的少年。

　　那个曾经像一只兽一样沉默爆发的少年。

　　.......

　　那个叫吴恺的少年，曾经带来最深的爱给自己。却转身却把自己推入人间最痛苦的深渊，备受折磨。

　　请原谅没有如果。因错而过，因过而错。

　　吴恺，曾经怅惘无助的绒绒已经湮灭在深蓝的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