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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宁

昨天晚上我可能死了

一个没有灵魂的人能活多久?我觉得至少是十四年,因为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已经度过了十四年的时光。

对我 而言,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有匍匐前行。

我是长辈眼中顺从乖巧还很孝顺的女儿,也是先生眼里温柔得体的贤内助,更是孩子眼里完美无缺的模范母亲。

可我讨厌这些设定,我本该是我自己,但我现在却成了千人千面的“演员”。

如果把我的生活拍成电影,想必这世界上所有的奖项都拿一遍也不过分,还有什么能比真实的经历更打动人的呢?

我的灵魂早已被摧毁,我之所以活着,那是因为我还有一个念想。

十六年前,我还是个孩子,我的生活和你们一样,叛逆而冲动。

也是那一年,我遇到了一个喜欢的男生,我们在网上相遇,进行着当时最流行的“网恋”,我们在屏幕前用文字抒写我们的恋曲,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彼此的依恋与甜蜜。

他像大多数男生一样,喜欢网络游戏,在游戏里,他是仗剑天涯的侠客,而我则是他身边英姿飒爽的女伴。我们一起闯荡游戏世界,抒发内心的豪情。

但每个沉迷游戏的人背后,都有着一个无法面对的现实。我们曾聊到彼此的父母, 他的父母双亡,跟爷爷奶奶住在城市,所幸衣食无忧,老人只要他听话,其他一无所求,无论他如何放纵,只要不出去惹祸,老人也就不加干涉。

他倍感孤独,但生活就像一个鸟笼,他被困其中,只能寻求精神世界的解救。

在这一点上,我其实很羡慕他,有的时候,我真希望自己的父母消失。

我的父亲是个赌棍、酒鬼和疯子,拿着微薄的收入却从不思进取,赢钱的时候喝酒,输钱的时候就拿家人发泄,从他身上,我知道了各种东西打在人身上的区别:拳头打人,痛感是最轻的,但是容易红肿,会被人发现,从我读小学起他就不再使用拳头,因为怕被老师发现,其实他根本无需担心,我那些怕事的老师根本就不会管这些事情,看见了也会装没看见;其次是木棍,那时候家中的扫把拖把这些东西都是用一根木棍来做主体,我们家时不时就要换新的,木棍在击打四肢上有很强的痛感,同时有可能造成轻微的骨裂伤,这种痛感会蔓延十几天的时间,简直就是一种痛苦的缓刑;再之后是皮带,那时候的皮带都会有一个金属扣环,虽然不会打伤骨头,但会造成严重的外伤,整块皮肤都会留下紫青甚至发黑的印记,而且挨打的当时是非常疼的,同时留下的印记要很长时间才会消除;最后是从竹席上掰下来的竹条,天知道为什么那种东西能打出那样的效果来,抽一下就是一个血泡,被抽过的地方跟火烧一样,能让人整夜整夜睡不着……

而我的母亲,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每次父亲发疯,她就把我推出去,让父亲发泄,好保全自己;同时她的控制欲极强,只要我对她有半点忤逆,她就会不让我吃饭,并且扣我的“零用钱”,其实哪里是什么零用钱,根本就是我在学校寄读的餐费,她以为控制了我最本能的欲念就能控制我,她也未免太过于自负了。

因为我还有他啊,我们通过打游戏,想到了很多赚钱的小路子,代练什么的都是小儿科了,我们通过在游戏里倒买倒卖挣了不少钱,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我完全不靠家里,也能一个人 过得很滋润。

虽然过着地狱一般的生活,但我从没想过离家出走,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那时候我总在幻想,有一天他们会醒悟,我会像其他孩子一样,有个美满的家庭。

那时候并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的网上支付方式,很多线上交易,都是要给对方的账户转账打款的,而唯一能第一时间知道对方打款到账的方式,就是短信通知。

坏就坏在短信通知上。

有一天我因为前天晚上熬夜,睡得有点早,手机扔在书桌上没收起来,母亲心血来潮,半夜跑进我的房间,来翻我的手机记录,恰好就是那时,他给我转来一笔钱,同时还发来一条信息:老婆你辛苦啦。

天知道一个神经质母亲看到女儿的这种信息脑海里能脑补出什么不堪的画面出来。我妈仿佛疯了一样,把睡得正香的我从被窝里揪出来,质问我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会有人给我转账?还发那种暧昧称谓的信息过来。

我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自然是无言以对,母亲却以为我是默认了她那些恶心的念头,逼迫我把银行卡交出来,同时威胁我立刻跟那个男人分手。

当时我觉得,钱是身外之物,况且你们好歹也养了我这么久,现在我能挣钱了,给你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我就把卡和密码都给她了,我只想快点结束,好睡个好觉。至于跟他分手的事情,我也答应了,当着她的面把他的电话号码删掉了,反正他的电话号码我早就能背出来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我的房间犹如被洗劫了一样,电脑被整个拆走,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有翻动的痕迹,甚至连内衣裤都没放过。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我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他们连夜把我银行卡里存的几千块钱给取了个干净。

干得漂亮。我第一次萌生了必须要反抗的念头,当天我就趁着他们不在家的那段空隙时间,打包好了行李,搬了出去,重新办了张银行卡。

头几天我居无定所,只能让他先借我些钱,我好在网吧顶两天,那两天的时间里,我没日没夜的想法子挣钱,偏偏我这个人除了财运,什么运气都没有,我两天时间又挣了一千多块,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个房子。

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虽然离家出走,但书还是要读的,毕竟我这一代人,还是相信只有念书才有出息这一套说法。

我刚到学校,就被他们给堵住了。

学校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并没有对旷课几天的我给予任何处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的父母也没有太过于为难,只是苦口婆心地劝我不要早恋,不要沉迷网络,绝口不谈把我辛苦存下来的钱洗劫得一干二净的事情。

在不明内情的人眼里,他们简直就是在劝一个不懂迷途知返的叛逆少女回头,而我却梗着脖子死不悔改。

结果可想而知,我被一群人给绑架了,回到了家中,美其名曰“回家教育”。

手机也被收走了,妈妈二十四小时在家里盯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但我半步都不能迈出家门,这特么就是“教育”。

但他们还是小看了我,银行卡我早就藏好了,行李也在我租的房子里,你不让我从房门出去,我就从窗户出去。

我家住在四楼,从上往下看还是稍微有点怕人的,但那不能阻止我对于自由的向往。我踩着挡雨棚,小心翼翼地往下爬,爬到二楼的时候,一脚把那家人的挡雨棚给踩碎了,摔到花坛里,巨大的声响引起了街坊邻居的注意,我像个特种兵一样,摸着黑在花坛的泥里匍匐爬行,绕到这栋楼房的后面,从小区的后门翻墙跑了出去。

我一路狂奔,完全不知疼痛为何物,直到我认为安全了停下脚步,才发现我全身遍布着擦伤和淤青,简直就像一个刚从战场上出来的逃兵。

但我没有一点难过的感觉,我笑得比任何人都开心,我自由了,我终于自由了。

劫后余生。

我走了好几个小时,才走到我租的房子,正巧遇见了房东,他一看我样子就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摔了一跤,我并没有骗他,只是没告诉他全部。

我用藏好的钥匙打开了门,一觉从天亮睡到了天黑,无比安心。

学校我也不打算去了,就这么往下过吧,他几次邀请我去他的城市,可我不知道还留恋什么,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直到我被家人找到。

这次,没有家暴,也没有苦口婆心,他们只是简单地告诉我,外公快不行了,想见我最后一面。

那个身体硬朗的外公说不行就不行了?但我没有多想,二话不说就跟他们上了车。

我们一路驶向了地狱。

我做梦都会回想起那天的经历,然后从一身冷汗中惊醒。

但是我却熬过来了。

在那半年的时光里,受尽折磨都已经不足以形容我的遭遇,我见识到了这世上最极端的恶行。

那便是抹灭人性。

方法很简单,只需要在你有任何不满表现出来的时候,把你拖进房间,给你的手指尖或者太阳穴上通电,当电流仿佛一把锤子在反复锤着你的太阳穴,时间长达几十分钟时,哪怕是让你吃下别人的排泄物这种要求,你都会答应。

更何况只是让你承认自己错了、有网瘾、不该早恋、对含辛茹苦养育自己的父母不好、逃课旷课……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在电击的胁迫之下,下跪算什么?对电击你的人歌功颂德又算什么?举报其他可怜人莫须有的罪名又算什么?哪怕电击你的人色眯眯地对你说,晚上来我办公室给我捶捶背,你也只能笑眯眯地答应。

如果你有半分犹豫,那你就是不满,你得接受电击!电击!!电击!!!

然后他们会问你:服不服?服。

服不服!服!

服不服!!我真的服了!

在这个集中营里,我锻炼出了世界上最精湛的演技,我努力说服我自己,去相信了那些恶魔一般的行径,都是为我好,为了让我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懂得感恩的人。”

我突然发现,下跪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下跪能够换取短暂的安宁,那便是值得的。

委曲求全,不,怎么能叫委曲求全,应该叫“这是我应该做的”,面对拯救了我的人,付出一点什么,不是应该的吗?

在面对“神”的时候,人能够反抗吗?那就像面对迎面而来的台风说“我不怕你”一样愚蠢。

感谢“神”,我终于成为了大家想要的那种人,能够在不同的人面前,“演绎”出不同样子的人。

有一位记者曾问我:愿不愿意留在这里?

我说愿意。

她又问:电击那么疼,为什么还愿意?

我说电击是好的,让我觉得清醒。

她还问:真的吗?

我已经控制不住泪水了,但我得控制自己的表情,用最平稳的声音回答到:我愿意呆在这。

你知道吗?恐惧消失之后,人就会麻木,当人麻木了,对于世上所有的不公,都会变成认同。

漫长的治疗终于结束了,父母亲来接我,我不知道这是解脱,还是又进入了另一个深渊。

他们终于知道了我的弱点,只要我稍有不满,他们就说要把我送回去“治疗”,我就会立刻换上另外一副表情,说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然后让自己重归“完美”。

我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生活,在外人眼里,我变成了一个模范孝子,做饭洗衣打扫,家务活全包,晚上还给他们洗脚捶背,挣的每一分钱都交给家里。

自从发现了我的变化,周围的人仿佛发现了一条康庄大道,只要身边有什么人不如他们的意,他们就会把ta送去“治疗”。

不听话,送去治;有网瘾,送去治;早恋,送去治;早孕,送去电完再去堕……

不仅是孩子,连大人都无法幸免。

这种“治疗”仿佛是万能药一般,让世上一切不和谐的事物都“消失”了。

我按照父母的安排,嫁给了一个富裕家庭的丑儿子,甚至连我的父母都觉得他丑得无可救药,提醒我只要他对我有一丝不满,就把我送回去治疗。

所以他怎么可能丑呢?他是我最爱的人,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我为他而存在,他是我的一切,为他做猪做狗,都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为他生下了一个无比“英俊”的儿子,我能感受到我的公公婆婆看到孩子瞬间的愤怒,但无奈的是,这孩子太像他父亲了,他们找不到任何能够挑剔的地方。

哪怕我这个媳妇长得还算端正,也纠正不了他们身上强大的基因。

所以他们把气发到了我身上,婆媳关系不好那是别人家的事,在他们家,我只是个奴隶而已,主人对奴隶做任何的事情,奴隶都应该欣然接受。

多年以后,我和蔼可亲的父亲终于被酒精给彻底摧毁了,死于肝癌,在他的葬礼上,我表现得无比难过,哭得几乎断气,我想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演技了,对吗?

我发现当你开心到极点时,你往往会进入情绪的另一个极端。

我只剩下了一个对手,我的母亲,她从未保护过我,相反,她就像一个贪得无厌的资本家,不停的从我身上榨取价值。

但我现在有了盟友,我英俊的老公,在我的细心调教下,已经变得聪明起来,如果我一直处于我母亲的控制之下,那我的老公又怎么得到我所有的身心呢?

母亲有事没事就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近况,我想她是知道现在自己的力量已经不够了,害怕我有一丝反抗的念头,但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老公我曾经的遭遇。

这是我最好的机会。

昨天晚上。

“我感觉你爸死后,你妈有点不正常了,老是疑神疑鬼的。”老公忍受不了我母亲无时无刻的“关心问候”,这正是我想要的。

“噢,我知道有个地方,专治这种病,不如我们把她送过去治一治吧。”我露出担心的表情,看上去无比真诚。

“嗯,有病就得治,不然岂不是不孝?但是这看病的钱……”

“当然该我出啦!老公你等着,我去把电话找给你。”

转身,我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我终于变成了跟他们一样的魔鬼。

我好想知道,被人下跪,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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