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笼罩了整个晋都,宋金翊跪在重阳宫外,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地,他面色阴沉地盯着紧闭的金檀木宫门,任由水溅起阵阵水花,在他嵌着金丝的蟠龙袍上留下污渍。
“连城那边搞定了没有?”
心腹撑了一把竹伞,对视到地上跪着的人的视线慌忙恭敬垂头。
“连少司被右相莫忱拦住,殿下……”
该死!
宋金翊握紧拳头狠狠砸地,他筹谋的一切都毁了,到底是谁背叛了他!
是莫忱那老狐狸的人吗?那家伙明面上保持中立,其实还是站在太子那边的吧!
“太子那边没动静吗?”
宋金翊目中划过一抹鱼死网破的光,他狼狈跪在重阳宫外思过的狼狈样东宫怎么可能没收到消息,宋金宸只怕现在在殿中偷着乐吧!
“殿下,太子那边……”
心腹脸上露出一抹纠结之色,不过很快被他压下,随后凑在宋金翊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宋金翊本就气结于胸,听了心腹的低语更是狂笑着道了三声好!
“呵!他既敢算计本王,也要看能不能保住屁股下的位置!”
太子也好,父皇也罢,终归他宋金翊绝不甘沦为新皇的阶下囚!
“公子,宫里来人了。”
紧闭的门扉被一脸漠然的少女推开,阿青替宁玥束好发髻盯着那少女的表情略显不悦。
“非言,你下次进门前能不能先敲门?”
少女冷淡的扫了阿青一眼,并不搭话,只待宁玥将目光投向她时,她那张素净的小脸才略有波动。
“嗯,辛苦了,那些小麻雀还得劳烦你多看顾,另外…她还是老样子么?”
宁玥问的她正是前些日子她与阿青提过的青楼女子翠娘,时过境迁,昔日天真的小姑娘不知缘何沦落青楼,她的哥哥更是不知所踪。
“回大人,老样子。”
非言如她的名一般并不爱多话,同样身为齐国死士,她可比淮止那把双刃剑好用得多。
“嗯,今日我亲自去看看,之前到底还是被耽误了。”
本来是预计着昨日去的,可宋金翊还念念不忘她这颗棋子,没办法,宁玥只好刻意激将右公莫忱演一出苦肉计了。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将宋金翊的事解决宁玥一时半会倒不急着安排接下来的戏了,反正她设下的种种线索都指向太子,就让这两头豺狼斗个两败俱伤好了。
“不必了,看好南城那边的雀儿,别把他们暴露了。”
宁玥摆摆手,披上黑貂斗篷坐上轮椅,本来么她策划这场好戏就需要观众,趁着晋皇还没咽气,就让他好好儿欣赏他的儿子们是如何处心积虑要夺他这还热乎的皇位吧!
“连先生,您来啦。”
残破的朽门前立着一位老妪,远远看到宁玥坐着轮椅过来,她脸上的皱纹立马舒展开。
“顾嬷嬷,萧妃身子可还好?”
宁玥亲切的伸出手搀扶起地上跪着的老人,温和的面容转向朽门后荒草丛生的庭院。
“啊!那些小蹄子都不愿伺候这里了,让大人见笑了。”
一个失宠的嫔妃没被糟践死已经是万幸,不过庭院多几根杂草而已,谁会在意?
“让我见见那孩子吧。”
宋离汣以晋人身份登上她西秦王座,那她便辅佐一个西秦和亲公主的孩子登上皇位,也算仁至义尽?
“咳咳,阿怜。”
病床上的女人脸色蜡黄怕已经时日不多,宁玥丝毫不意外这女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毕竟名义上来讲,床上躺着的女人算是她表亲的姑姑。
“你那时出生,我才十八岁,转眼你已是大人,而我却要入土为安了。”
楚沐扯着嘴角勉强笑看着轮椅上坐着的少年,如果不是对方有意暴露身份,她也万万不会想到眼前少年会是传闻里西秦千娇万宠的长宁公主。
“这些客套话姑姑就不必说了,你为什么被送来和亲,我有所耳闻。”
长辈们的恩怨纠葛已经随着故去而尘封,宁玥不是为情所束缚的人,对方打感情牌图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今这深宫高墙只有你我姑侄,你既肯帮我,姑姑心里已是感激万分,又怎会奢求其它……”
哼……不奢求其它吗?
“我以为姑姑挺想做太后,毕竟这不似冷宫却胜似冷宫的待遇,于您而言并不好受吧?”
宁玥心里并不同情这个看上去将死的女人,毕竟在她来前服下消魂散伪装病体的女人又怎会是善茬?不过与这宫里的女人们一丘之貉罢了。
“怜儿,我好歹也算你姑姑,你既肯帮我儿坐上皇位,我早已感激涕零,那个位置我还怎敢奢望?”
楚沐泫然欲泣的看着宁玥,仿佛真受了天大委屈,她话锋霍然一转,脸上的泪痕反而显得越加虚伪做作。
“而且你是西秦公主,来晋国姑姑也知道你一定受了许多苦,等你弟弟坐上皇位,姑姑一定让他许你至高无上的地位。”
威胁她吗?以为知道她的身份就可以利用了?这女人还真是如同传闻一般不识好歹。
“我既敢将身份暴露人前,自然早有打算。”
宁玥漠然看着楚沐做戏,顾嬷嬷此时已经引着一个小孩子走了进来。
“娘。”
楚风害怕地缩在老嬷嬷身后,一个皇子却冠母姓,可想晋皇是多不喜这小孩,不过也是,不是自己的血脉,又何必鱼目混珠呢?
“呵,风儿,你该叫母妃!”
察觉到宁玥嘴角笑意里蕴含的讥讽,楚沐眼神一利,面上却还要装成一副慈爱的模样。
那边顾嬷嬷纠结地看了会,最终还是没把小孩子送到楚沐的榻边。
“那个……连大人,子沐他给您带过来了。”
相比楚沐这个女主子,顾嬷嬷很显然更在乎主人留下的血脉,她不安的看了一眼瞪着她的萧妃,默默跟着宁玥走了出去。
“萧妃既然都病成这样,想来也是好不了了,好歹是一国公主,就让她体面些走吧。”
宁玥勾了勾唇角没什么起伏地道,顾嬷嬷身子一抖,想来伺候了这么多年终归是下不了手。
“非言,我是不是很残忍。”
身后隐隐传来男童压抑的哭声,宁玥漠然对着面前的空气道。
一双素手扶上她的椅背,非言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以萧妃的性子,她这借种生下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以后她必定是要夺权的。”
“以她对那孩子的态度,的确。”
宁玥嘲讽勾起嘴角,目光凝视远处。
“再者……”
非言顿了顿继续道。
“太子昏聩喜美人,五皇子好战奴兵役,三皇子阴狠喜拆桥,一个好控制的皇帝对于常年饱受战乱与流离摧残的晋国百姓是件好事。”
非言扶着把手缓缓推动轮椅,宁玥闻言放声而笑,一手撑着扶手缓缓偏头。
“你可真会为我贴金。”
“奴始终相信主人一统六国的抱负,所以无论哪一国百姓,主人都会善待。”
哈,她自己都没这自信呢,毕竟她现在走的可是反派boss的路线。
至于一统六国?那还远着呢!
不过这世上确实不必再多一个民不聊生的西秦了,就当非言说的那样吧!
宁玥缓缓闭上眼睛,为了设计两个不好对付的皇子还有搞定她这麻烦的姑姑,她这几日可还真没好好休息过呢!
“阿…阿沁,别……别这样。”
暗巷中,寒阙被一身酒气的安沁逼在角落,脸上被斑斓的彩灯映照得十分诱人。
安沁眼底露出一丝嘲讽,面上却尽显迷离,手已经缓缓伸进了少年的衣服里。
“哎~我说怎么四处寻不到司琴你啊,原来在此处寻花问柳呢?”
巷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寒阙恍然回神,脸色苍白的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安沁。
“苏淮!”
安沁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本来因为赌约的事他在赵国的声望已经大受影响,明明只要搞定这个寒阙了,他的另一个计划就能实行,可偏偏苏淮这家伙又来捣乱!
“嗯?你在叫谁?”
苏淮半倚在青砖上,和以往那身骚包的绿色不同,他今日却是着了一身墨色。
“……你来做什么!”
被提醒了一句的安沁咬了咬后槽牙,气急败坏地对苏淮投以怒视。
“嗯,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
苏淮晃了晃右手勾着的一块令牌,语气吊儿郎当,但安沁看到那块牌子,脸上哪还有什么醉意。
“知道了。”
没有和脸色苍白的寒阙多解释什么,安沁随即整了整衣袍跟着苏淮一同离开了巷子,徒留衣衫不整的寒阙一人在那里暗自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