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慕逸的男子似乎并不欲与宁玥多言,只回礼后便冷淡地说了一句老师在等着便转身离开了大队伍。
“大师兄总是这样,唉,小师弟,你这次出去,老师他现在可是很生气。”
待那道月白身影走远,一道玄色立马凑到宁玥跟前,添油加醋地将事态说得很是严重。
宁玥轻挑眼目看着面前一副跳脱作态的二师兄,话语间倒少了对大师兄慕逸那般的客气。
“我能顺利出去,二师兄也出了不少力,这连带之罪,不知老师会如何算……”
钟于期本是想吓吓这个淡定的小师弟,没曾想反被宁玥一句话惊呆了半天。
“……小连啊,你不能这么对你的恩人吧!”
没理会身后鬼哭狼嚎的某人,宁玥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到了一间雅致的庭院前。
大师兄慕逸垂首站在一边,他的目光落在院中的石制棋盘上,看到宁玥进来只微微抬了抬眼,随后便冷淡地继续研究棋盘上的棋子。
“连城,你可知错。”
被木门隔开的室内传来老者浑厚清朗的中正之音,宁玥移开目光,恭敬垂首。
“老师……此次出行是弟子冲动了。”
门内许久没有回声,钟于期担心地看了一眼,随即上前也开始为宁玥求情。
孙归隐的性格淡然高远,一般他生气时没个三五六月不会理人,可宁玥到底身为他弟子,若是被师傅厌弃,以后学术上的进步必然会落后于其他师兄弟。
“师傅,阿连也是事出有因才……”
“行了,你们都退下,子逸也先离了吧。”
钟于期求情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内苍老的声音打断,倒是慕逸听到让他同离,挺直的身体微微僵直了一瞬,随后第一个离开了园子。
随后出去的几人或担忧或幸灾乐祸地回首看了一眼地上半跪行礼的宁玥,偌大的园子转眼只能闻见鸟雀的叫声。
“长宁,为师知你想复国,可这条路并非你想的那般好走,你太过心急了,六国之间的关系远比你想的复杂。”
古朴的木门被老者推开,孙归隐一身墨白的长袍,苍老的面容上隐有愁容。
“老师,多谢您,不管这条路多难,学生终想试试。”
看着面前少女坚定的目光,孙归隐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从一开始就应该想到,这孩子和她父亲的性格是一样的……
“你既然如此决定,那为师也不再多说,只一点,这两年你得在隐山居潜心学习。”
孙归隐叹了口气,到底不忍心罚这个体弱的小弟子。
汉阳的事,他那大弟子早通传到,既然这孩子非要掺合进这场权利的游戏,他这把老骨头便为她提供条捷径吧……
“两年后,你若能通过为师的考验,便许你入朝为官。”
孙归隐摆摆手,示意宁玥可以离去。
虽然早知老师会支持她,但看到孙归隐苍老落寞的背影,宁玥心里不由得升起些许愧疚。
从知道孙归隐也曾为楚怜父亲的老师时,宁玥就一直利用着这层关系,可这位老人真心待她如同亲人,相比之下,她的利用之心就显得如此庸俗可恶。
宁玥垂下头,恭身磕了三个头,随后退出了这方幽静的院落。
“你怎么出来这么快?老师没罚你?”
二师兄钟于期是个人来疯,向来和所有同门都走得近,对于他在外面侯着,宁玥倒不显得惊讶。
“怎么,你还怕我出卖你不成?”
听到宁玥调侃的问话,钟于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又神秘兮兮地凑近。
“暧!你知不知道慕逸他家出事了?”
宁玥对慕逸并没有过多的了解,只知这人对谁都是冷淡,一张脸严肃地能让好哭的小孩都安静,两人相交不深,自然慕逸家出事她不会知晓。
“怎么回事?”
出于同门关心,宁玥到底多问了一句,也许钟于期不过是八卦,可宁玥却觉得这事应该和南晋目前的情形有关。
“大师兄他本家和大皇子有点牵扯,近来南晋多了许多难民,据说是有官员贪赃赈灾物资……”
钟于期说了一半便止住话头,挤眉弄眼的冲宁玥比划一番,一副你听懂了没的表情。
“原来如此。”
慕家在南晋也算大门大户,不然也培养不出慕逸这样的少年才俊,不过皇权底下讨生活,哪里又能万年常青。
宁玥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然听懂,钟于期又拉着她说了许多闲话,直到阿青来催促,这才念念不舍地将她放走。
重回隐山居,宁玥又沉浸在了诗书典籍的生活中,抛去楚怜的心愿不谈,就她自身而言,她是十分喜欢这样氛围的。
“姑娘,您那副空谷幽兰找不见了!”
阿青收拾着从汉阳带回来的箱屉,清点未装裱的画卷时才发现少了一张。
那张画宁玥记得是在诗会上随手画的,倒也不甚重要。
“无事,不见就不见了吧。”
宁玥合上手中书卷,从竹筒里抽出那副山河社稷残图。
“下月的重阳宴皇帝派人给隐山居下了帖子,老师他老人家有说什么吗?”
前几日宫里来了人,阵势倒是唬人,可任那老太
监如何说,孙归隐愣是没出他的房门半步。
“嗯,慕公子接待的人,孙先生没什么表示呢。”
眼看着赴宴的日子越来越近,老师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宁玥垂首沉思,那边厢同样因此事烦扰的慕逸冷着脸将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人赶了出去。
“二少爷!慕家可都指着您了!您可一定……”
那跪着求情的声音一直盘旋在慕逸脑海,他一把将桌上的茶杯甩了出去,随后冷着脸走向孙归隐的琅琊阁。
“大师兄去问过老师了?老师怎么说。”
第二天一清早宁玥的房门便被钟于期敲响,那厮两眼放光一副激动不已的模样着实让开门的阿青吓了一跳。
“害!还能怎么说,没看出来啊,慕逸那家伙真人不露相,居然还能说动老师那个顽固!”
孙归隐一向不耐烦应承朝廷之事,此次答应下来,除了因为这几个弟子,怕也没别的什么了。
“看来慕家的事,老师想帮师兄一把。”
宁玥抿了口茶水,表情不咸不淡,说出的话却让钟于期一惊。
“不可能,之前慕师兄他……咳咳,没…没什么……”
察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钟于期慌忙掩袖假装被水呛到。
宁玥撇了一眼,倒没刻意问他方才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么,赴宴的人,老师决定下来了?”
一般这种宴会,为了彰显派头,一些大家们总喜欢带上一堆弟子,可孙归隐本就无心权贵之事,名下弟子虽众多,可能被他带出去的却没几人。
“……额,大师兄怎么说也是要去的吧,嘿嘿!我也……”
进隐山居的弟子很少有机会出山,再加上隐山居虽大可弟子不过几人之数,大部分人还是想着能出去见见世面。
“你都去过一回外头了,这次怎么说也轮到师兄我了!”
钟于期拍拍胸膛,目光发虚的看着宁玥。
“嗯,这事……师兄说了可不算。”
对着钟于期期待的目光,宁玥淡定地放下手中茶杯。
啧!就知道会谈崩!
翻了个白眼,钟于期倒也没说宁玥不够仗义,本来么,他这小师弟就是隐山居年纪最小的一个,再加上体弱多病,他这当师兄能不让着么!
“开玩笑的,我倒觉得,这次老师会将我们都带去。”
……
“不能吧!老师那脾气……”
震惊了片刻,钟于期觉得小师弟纯粹是在瞎猜,甚至想到孙老的脾气,他还象征性的抖了抖。
“要不要打赌?就赌上次师兄新得的那副字帖。”
这家伙就惦记着他那副字吧!钟于期默了默,但想到此事的可能性,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好!若你输了,就把上次那副春夜寒江图送给我!”
宁玥轻笑一声,自然也同意了这个赌注,看着二师兄一副得了便宜推门而出的背影,她的嘴角扬起一丝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