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先生不愧为孙老高徒,这是老朽的一点心意,还忘先生不要嫌弃。”
装潢雅致的庭院内,身着富贵的老者恭恭敬敬地将一只雕刻精细的檀木盒递给面前的少年人。
只是那盒子并未如愿送到对方手上,而是半途被一只手掌抵住。
“曹大人客气了,不过是些小事,连某担不得这声先生。”
庭院花影绰绰,少年的声音清澈如泉。
木制的轮椅碾在青石路面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一席松纹白袍的少年人挺着脊背,迎着老者尴尬的面色,反将盒子轻轻推回。
“这……”
看着被推回的盒子,老者脸上闪过一丝不愉,只是想到面前这人身份,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又堆起和蔼之色。
“便当作小老给先生的见面礼,说起来,老朽能有如今的地位,还多亏了当初孙老的点醒。”
宁玥看着假惺惺的老者,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
一年前,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离开西秦,到南晋后,听闻文坛大家孙归隐收徒,宁玥心里便有了谋算。
这个位面,是一个纷争不休的时代,昔有文昌皇室开辟疆土,后因国事昏聩而致皇朝分裂。
六国相争,谁都想吞并扩张,却苦于国力相近,牵一发而动全身。
楚怜记忆里,只知道西秦最后被她的皇妹楚柒收复,但宁玥纵览她的一生,即使没有系统给的剧情提示,她也能猜到楚柒就是这个位面的女主。
身为一个穿越女,楚柒言行举止向来与旁人不同,楚怜是不懂,但宁玥去过很多位面,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词汇,她自然能够分辨。
楚怜一生跌宕颠沛,关于那个异母妹妹的记忆其实已不甚清晰。
除了儿时偶在一起玩耍,西秦覆灭后,她更多是从宋离汣口中听到对楚柒的赞美,而那时的她却已沦为西秦贵族间的玩物。
“先生…连先生?”
轮椅上的少年迟迟不回话,老者的脸也渐渐挂不住,那檀木盒子里装的是百两银票,甚至还放了一套缠枝花鸟的金器。
如若不是看在孙老盛誉,他哪里会给一个不良于行的年轻人这么重的礼!可偏偏对方还不领情!
“曹大人,您的请求连某自会带给家师,只是这礼,受之不恭。”
宁玥拱手作礼,语气虽柔和,态度却强硬。
本来么,她化名连城来这边陲是为了给以后的计划多添些筹码。
谁知这前汉阳总兵曹奉听了她师从孙归隐,便命人大张旗鼓的来请。
当今晋国,谁不知文坛大家孙归隐一年前布告收徒,虽说是晋国大家,可受过孙先生指点的能人贤士遍及六国,他这一布告,便是有传承其衣钵的打算,整个六国文人雅士何不为之沸腾?
可惜这收徒名额屈指可数,得亏宁玥精神力强大,过目不忘,这才侥幸得了一个名额。
不过,她在隐山居才一年,虽然孙老赞她聪颖,可也直言其学艺不精,此次出行她本是背着老师,结果这曹家老者一搅和,估计隐山居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了。
“老爷……”
庭院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僵直,门廊处管通报的小厮突然闯了进来。
曹奉本欲呵斥,那小厮却低头对他耳语了几句。
“连先生既不爱这些身外之物,改日老朽便搜集些名帖字画登门拜访,只今日……”
这是下逐客令了,反正宁玥也没心思和这老狐狸周旋,索性“善解人意”的告辞。
那边曹奉短促地吩咐一声小厮,让其好生护送宁玥回居所,而后又急急忙忙地赶到前院,看样子是来了访客。
宁玥在后门等着小厮取马车,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辆四架青铜车马从花鸟巷驶进曹府马厩。
她这位置离得有些远,但铜车马、七香车,这种等级的车架,再傻的人都看得出主人家的尊贵。
“姑娘,你回来了。”
雕花门扇自里打开,露出一个面容清秀的丫鬟,宁玥褪下外袍,略微颔首。
“吩咐你的事办得怎样?”
阿青是宁玥为了方便起居买下的丫头,整个隐山居也唯她有如此特例。
“嗯,都安排妥当了,难民数目庞大,那些流离失所的孤儿,太守府根本管不过来。”
接过主人递来的衣服,阿青毕恭毕敬地回答。
虽然她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要收养一批孤儿,但不该问的事,她从不好奇打听。
“选几个能说会道的,把人都安排进西城东郊那个废宅。”
在阿青的搀扶下,宁玥慢慢挪到床榻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书册。
“这是地契。”
书册里夹着一张印有太守府印的纸,宁玥将之取出,递给一旁侯着的阿青。
她在曹府耽搁这么些时日,很多计划好的事都没提上日程,不过今日看到那辆驶进曹府的车架,宁玥心里倒多了点别的盘算。
“你说孙归隐徒弟?他人如何?”
曹府待客厅,一身魏紫袍服的男人端坐上首,看其年纪不过二十七八,那张刀削斧凿的俊脸上,两道剑眉斜飞如鬓。
可惜那人眉下的双眼狭隘上挑,反而给那英气的面容添了一抹阴沉。
被问话的曹奉哪里还有待宁玥时的客套虚伪,他整个人佝偻着,一举一动都是恭恭敬敬。
“回殿下,不过一毛头小子,而且还不识抬举。”
孙归隐的名号在六国文坛中如同神袛,可他一生收教麾下的弟子却不超过十人。
临到晚年再收四人,应是为了传承其衣钵,就凭这一点,那四人将来的成就便不可限量!
“他若能得孙老真传,便是不识抬举的毛头小子,只要能为我晋国效力,便是用尽手段招揽,又如何?”
被那位阴沉的双眼盯着,曹奉一张老脸都快笑出褶子,背后却是冷汗涔涔。
“是是,三殿下说的是,小老定当费心拉拢那位少年才俊。”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眼看着皇椅上坐着的那位没多少时日,他儿子既然选择了三皇子阵营,曹奉自然也得举一府之力为其谋划。
毕竟皇储之争,一个不好全盘皆输,赔上的又岂止一家老小的性命?
“嗯,这事你看着办,本王来此另有要事。”
那贵人并未久留,茶碗里的茶汤基本没怎么动,曹奉心里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人送出府,随后又吩咐下人搜罗奇株异植以及名帖字画,算是把巴结宁玥这事放在了心上。
“小姐,是隐山居的鸽子。”
桌案边风干着刚写的字帖,宁玥挽起袖口,就着架子上的水盆净手。
“写的什么。”
不用看,宁玥也能猜到是老师催她回去,她女儿家的身份只对外隐瞒,孙归隐却是清楚知道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老师一直不放心她远行。
“孙先生让您早些回,然后信里还问之前给您配的药是否够用?”
楚怜这身体,宁玥在武侠位面呆了那么久也是清楚的。
这具身体不是个习武的材料,可来南晋前宁玥为了自保,强行用药物打通了身体的经脉,内力是修出来了,可她身体的底子也彻底垮了。
“让老师不必担心,七日后咱们便动身回去,至于药么,就回够用。”
扶着桌沿,宁玥挪到轮椅上,阿青连忙取来凉屏上的外褂,看出她家姑娘打算出门。
“姑娘您身体真的没事吗?孙先生说的药……”
阿青跟着宁玥近一年,从没见自家主子吃过什么药,可是孙先生总是给她们兰芝居送很多药材,也不知主子这身体究竟好还是不好。
“老师过于担心了,自己的身体,我还是有分寸的。”
万物相生相克,药理也是如此,宁玥敢用药物激发身体潜力,自然也做好了面对副作用的打算,她身体可能看起来确实糟糕,不过这一切的度都在她把握之中。
“今日城中是否开有竹竿市?”
阿青将宁玥随意系上的头发松开,取来发冠开始给姑娘做男子打扮。
“姑娘问这个做什么?竹竿市那地方鱼龙混杂,姑娘还是不要去为好。”
来这边陲汉阳几日,阿青也和周围府宅里的丫鬟混熟了,这点子事,还是很容易打听到的。
“嗯。”
宁玥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她问竹竿市只是为了确认一下今日是否会有外商混进,来之前她那个二师兄就说过,汉阳边陲有设以物易物的竹竿市,当然这并不值得的说道。
让宁玥在意的,是那些乘守关松懈混进闹市的外商,这些人混在一起,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走私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