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五
静,令人汗毛倒立的安静。
无视之中只剩一个人,一袭白衣,一身尘土。
最后的最后,还是空楼赢了,他的致命一掌却在最后骤然停了。
他想起来了。
那时候银雪走了,他留下寥寥几句话就消失了,烟织空楼想要去把他找回来,可是银雪却要他在暗河宫专心修炼,他留下了数道封印,以确保任何人都没办法从暗河宫中走出来。于是他开始专心修炼,兢兢业业的管理暗河宫众。可他却没想到,在他这双异族之眼的蛊惑下,他陷入了暗河内功第九重的幻境之中,越陷越深,知道陷入了癫狂。
他表现得像正常人一样,但他自己知道,他早已经疯了。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银雪抛弃了他,把他独自扔在了这里等死,就像是二十一年前他的母亲将他丢弃的那天一样。
杀了他,杀了银雪!
他心中的声音越来越响,到最后,那声音震耳欲聋,吵得他无法安眠,无法专注去做任何事。他长时间的把自己关在密不透风的暗室之中,命人将自己用锖铁链锁住,他怕他会忍不住杀了所有人,会让他答应银雪好好保护的暗河宫成为一座死城。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如何掩饰,他内心深处都埋藏着对杀戮的渴望,他本就是作为毁灭族群而出生,无论银雪将他雕琢成什么模样,他都始终是个杀手。
如果银雪再提早回来哪怕一个月,他都不至于疯的如此彻底,可他等的太久了,久到完全迷失了自我。
后来属于烟织空楼的那个意识被他眼中的恶魔所取代,他的意识被封存在了最阴暗的角落之中,他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他怨,他妒,他恨!
怨银雪将他丢弃,妒银雪生来好命,恨银雪将他改变。
所以他要杀了银雪,毁了银雪,将他的一切都毁掉,包括他自己。
烟织空楼一直都不记得那些年发生了什么,现在他想起来了。
他从未被丢下,百年前如此,百年之后也是如此。
银雪用自己为饵,让他疯到极致,让他失去一切理智,直到他真气大乱露出破绽。
缥缈内功制造出幻境,封住了他的邪眼,暗河内功打入他的奇经八脉,缥缈为引,暗河为体,在他入魔的道路上奉上关键性的临门一脚。
“见到师父,替我知会他老人家一声。告诉他,他的暗河宫在我的手里鼎盛一时,也在我手中付之一炬。跟他说,不用客气。”
这是烟织空楼入魔道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看到银雪在向他摆手,他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就像百年前他无数次恶作剧时那样。
于是他也笑了,笑得就像百年前的那个少年。
————
烛影姚红,良辰折减剩残缺。
“算来这是我第二次为你盖上这红盖头了。”银雪微笑着说。
如歌没有回话,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忍住嘴边的询问。银雪的脸上毫无血色,他的额角满是汗珠,他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这块红绸子,他展了三次才堪堪打开。
这短短的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虚弱至此?
她没有问。
银雪不说,她便不问。
鲜红的盖头映衬着银雪,让他显得更加惨白,如歌的心都纠在一起,纠得生疼,让她忍不住向后一躲。
“怎么了?”银雪问。
如歌抿着嘴半天没有言语,她眼神闪烁,几度开口,最后她却只是说:“这只钗,由你给我带上。”
如歌将属于她母亲的珠钗塞到银雪的手里,柔声说。
“找准时机,一击致命。”银雪一边将那钗插进她的头发,一边在她耳边低语道。
————
至美的流火点亮了幽暗的通道,这是暗河地宫的另一个出口。
暗夜罗早已派人出去进行布置,哪怕是在被千万人追杀,他也要给暗夜冥一个堂堂正正的婚礼。
走出黑暗,当双眼重新接触到阳光,就连暗夜罗也是微微一惊。
在那片空地上,摆着二十八张桌子,每桌都整整齐齐的坐着十二个宾客,他们自然是落穷崖、归鸿和吴千泪众人。
红绸铺地,锦缎为帘,新人拜礼的高台雕着极其考究的游龙戏凤。
几个暗河宫女被点了穴摆在高台两边,着实讽刺得很。
“我命人准备的这新婚贺礼,不知是否合宫主心意。”
银雪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听在暗夜罗的耳朵里,异常刺耳。
暗夜罗很快恢复了平静,走了出来,流火阵瞬间在通道中一涌而出,悬于半空。
“今日是我与冥儿大婚,多些观礼的宾客,自然是更好。”他气定神闲的迈步走了出来,百余名提着流火宫灯的宫女鱼贯而出,迅速铺开阵型,优势似乎一瞬间又逆转到暗河宫这方。
满身锁链的战枫和五感尽失的玉自寒各被四个宫女安置在宾客席的两边。
暗夜罗牵着如歌的手,慢慢走过众人,走上高台。
“今日是我与冥儿的大喜之日,本还遗憾宾客未至,如今倒是齐了。”暗夜罗说着,轻轻揭开如歌脸上的盖头,露出一张精致美妙的面容,那是他的冥儿,属于他一个人的冥儿。
如歌带着温柔的笑取了一杯酒,看向台下的众人,战枫、玉自寒、烈火山庄长老、黄琮,还有那三个曾在夜里出现与银雪会面的人。她唯独没有去看银雪,虽然他就端坐在距离高台最近的琴台上,但她就是刻意的没有去看他,因为她害怕她眼中流露出的爱意会在暗夜罗眼中露出破绽。
她举起酒杯,开口说到:“我晓得,罗儿以前做过一些对不住大家的事情,想要让大家一下忘却这些恩怨,实属不易。”
暗夜罗按下如歌的手,柔声说:“冥儿,你不必这样。”
如歌笑笑,接着说:“让大家一笔勾销,肯定也是不可能的,但是从今往后,我和罗儿会做一些事情,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原谅。”说完她再次举起酒杯,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没人回应,台下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哎呀,好说好说,来来来,大家把酒杯都端起来。这几日整天风餐露宿的,我替大家谢过夫人的热情款待了!”落穷崖招呼着缓解这紧张的气氛,他本想站起来,可流火宫灯就悬在他头顶,桌旁的暗河宫女也警惕的看着他,他只能尴尬的缩了缩脑袋,又坐了回去。
“锵。”
琴声突然响起,是银雪。
“好好,你便为我二人弹琴助兴!”暗夜罗大笑着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你们都喝啊!”他的吼声伴随着强大的内力冲击而来,强大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携带者尘土向外扩散开来。
银雪的琴声还在继续,是一曲广陵散。平淡深远,不急不离。
第一段曲子过后,战枫慢慢站了起来。
“忘却仇恨并不难。”他说着摸出了桌下藏着的刀,眼一立,“只要你死!”
曲风突变,几带起,几拨刺,臞仙作秋鸿,戈矛杀伐!
战枫抛去心中执着,功力大涨,刀刀狠辣,如同千钧之刃,向着暗夜罗劈砍而去。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清脆的哨声,与琴声交相呼应,一来一往。
席上的人不动,便也牵制着暗河宫女也不能轻易动作。
风吹起黄沙,战枫一刀劈砍,却不想伤了突然挡在暗夜罗身前的如歌。
暗夜罗疯了一般的出掌将战枫打翻在地再无知觉,转身只觉得眉心钻心的疼,如歌手中的簪子已经深深的刺了进去!
“锵!”
琴声骤停,宫灯齐齐熄灭,一声清脆的哨声过后,刀剑并起。
暗夜罗还未来得及反应,银雪已一掌打来,他下意识的退开再回过神时,银雪已将如歌揽在了怀里,周围金铁交接,眼见暗河宫众以不敌众人,陷入窘境。
暗夜罗捂着额头,鲜血再他指缝中渗出来,他开始疯狂的笑,大笑,“我早该承认的,早该承认……我的冥儿,早已经不在了……”
银雪并未去看他,他只怕战枫功力欠佳,真的伤到如歌,所幸检查一遍过后,如歌身上的伤并不重。
暗夜罗双眼赤红,周身气势大涨,黑红色的真气冲出体外,登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他以血为药,将自己的功力提升到了极致!他要与所有背叛他、欺骗他的人玉石俱焚!
“我要你们陪葬!”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