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将往却,正恰是个银柳插瓶头的光景。
宫中人人预备着新一年的工务,无暇再理会须鱼格格,连她最为发觉有趣的小李公公也不免为着她皇阿玛的事情操心,许久不再给她捧些玩物来。
须鱼是宫内最为清闲的人了,她时常觉得皇城很大,时常又觉得皇城很小。总之她隔了两三天发现个从前没留意的地儿,又发觉一处已经来来回回看上了几百遍。
这位格格身边总没有奴才跟着,也没有奴才敢跟着。
须鱼依旧大摇大摆的出入尚书房,在皇阿玛批折子时轻轻遮住了他的眼睛。
“皇阿玛,猜猜我是谁呀。”
政和轻轻一笑,“朕猜,是一只小兔子。”
须鱼嘻嘻的也笑了,每次皇阿玛都会这么猜,“不对,是须鱼来了。”
政和一见自己的掌上明珠又蹦蹦跳跳的来了,既高兴又不高兴。
作为阿玛,女儿想着,念着来看,是政和心里第一高兴事;作为天子,天下在手,臣民在望,须鱼是天下第一烦心事。
而做明君救国,做慈父只能护家。
政和如旧的拿了一些兔子摸样的玩具吃食给了须鱼。而须鱼格格也不似从前两年要赶着出来,她拿了东西就自己乖乖的跳下了勤政殿的台阶。
这几次每每还嚷着,“勤政殿的台阶又低啦。”好像勤政殿的台阶又跟她的欢心与骄傲联系在一起。
听说皇阿玛要开天下儒斋,过几日便在乾清宫面见天下一品鸿儒学士。须鱼格格等着那一天,她便要亲眼看见,向却愁姐姐证明,天下的学士都长得一般面孔,远不及自己可爱。
省的却愁姐姐日日里念叨她,读了十年圣贤书,却让书日益活跃了起来。
须鱼喃喃的回答,“不就是在书上画了几幅小画嘛。”末了也不肯退一步,说严肃持重什么的真是没趣极了。
这几天呀,须鱼格格一直盼着那一天,比摩拳擦掌准备在圣颜前一展身手的学士们还要期待,比紫禁城里的任何人都要期待。
她没有别的事情做,上回小李公公带来的蝈蝈已经叫不动了,过几天怕是要咽气,须鱼怕亲眼看着蝈蝈死了,便不再打开那藤叶制的笼。眼下拉着却愁姐姐凑热闹,向她证明自己是对的,便是须鱼格格心里头等大事。
壹月十八这天来得很快,须鱼格格跑到乾清宫正堂在红柱子后面躲的更快。这是皇阿玛专批给格格的看客处。
不一会儿,全国各省的学士都来了,他们过半都名满京都,也有小半是才崭露头角,总之肚里都是墨水,攒着储着等着吞吐给政和皇帝看。不搏个官做,最少有个皇上面见的名头。
没等须鱼打一个呵欠,学士们便个个头头是道的辩了起来,格格听着是很无趣,却又转脸绽开了笑颜,对着身后同样犯困的却愁姐姐说,“我说的没错吧?他们都一个样。”
却愁早就困得不能行了,她很少起的这么早。便嗯嗯的含糊搪塞着须鱼,须鱼不甚在意,她开始留意起了那些满肚墨水的“黑人”讲话的内容了。
政和面见全国上下鸿儒如此之多,心中可谓大喜,但面上仍不行于色。
徐行客在靠门的角落仿佛置身事外,如若不是皇帝钦点没有发声的学士,多半徐行客是要继续装聋作哑了。而须鱼格格也多半绝不会朝那个又偏又暗还不如她这个看客台的角落看去。
须鱼怔了怔,又喊了却愁起来,说:“姐姐,我多半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