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去哪里打工？”我的语气竟然出奇的平静，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心里想些啥。

“去白市，我一个哥们就在那里，是一个铝合金门窗厂，管吃住，工资一个月八百!”

“你就为了那八百块钱而放弃自己的前途吗？”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脾气，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把余晨都给吓了一跳。

余晨愣了一下，然后自嘲般的笑了笑，道：“那所学校真的没什么前途，每天都是打架的同学，要不就是谈恋爱的，老师好像也都对学生很失望，根本就不怎么管着学生。而且我爸的情况你也知道，我觉得没必要把钱浪费在我的身上，有那份多余的钱，还不如拿去给我爸治病。”

这一次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该说是你，余伯父的病确实刻不容缓，余晨家也肯定是正在需要钱的时候。余晨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沉默了一阵之后，余晨突然洒然一笑，站起身来面对着我，“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拥抱，等我走了之后，再想见一面就难了！”

我站起来，主动抱住了他。但是我依然没有哭，我不想把气氛弄的那么伤感，我不想在余晨出门前还心有牵念，所以我是面带微笑。

我问：“什么时候走？”

他说：“等会去车站买票，准备买成后天的票，明天回家一趟。”

“你爸妈知道吗？”我问。

他说：“还不知道，等明天回去了再解释。”

我说：“要记得给我写信。”这个时候还没有电话，准确的说，是我们那个村还没有电话。

“我会的!”他笑着道：“你可不要忘了我。”

“嗯!”我点了点头，虽然我不知道他所说的“忘了”有几个含义，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这辈子是不会忘记他的，永远不会!

余晨离开之后，我一天总觉得的神情恍惚，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真是傻，事情不是已经发生了吗？

一直挨到星期五，我觉得是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了。这次我竟然特别想回家，可是回去了又能怎样，他是今天的车票。等我骑上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到家里后，估计都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根本不可能在见到他。

但我却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说实话，我的内心深处，有千百万个不愿意让他去打工，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总不能阻止他吧，我现在并不是他的什么人。

但我就是想回家，哪怕就是自己回家，躲在被窝里好好哭一次也好，我觉得心里有股气，憋的心慌。

我没有在乎时间，哪怕现在夕阳西下，哪怕天气很冷，哪怕再过一个小时天就黑了，但我义无反顾的登上了我的粉色自行车。

我拼命的搅动着车的踏板，我想要快点回家。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我不得不放慢速度，因为没有路灯的石子路上骑车，真的是很难看清眼前的路。

回到村里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半左右，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村里却有淡淡的灯光。

灯光的位置好像就在我家附近，我虽然奇怪那里怎么会突然多出灯光，但是脚下的自行车踏板并没有停下来。

离家越来越近，我看清楚了那灯光是从余晨家的方向照出来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离灯光的距离越来越近，好像有哭声从那里传来，当我的自行车停到有灯光的大门外时，我惊讶的难以自已。

余晨家的院子里满是村里人，一个个忙出忙进的，这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当我看到大门上的那幅对联后，我终于明白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余晨家大门两边贴在两道对联，对联的白纸黑字瞬间侵占了我的大脑!

上联：明月不长圆，过了中秋终是缺；

下联：高风安可仰，如何一别再难逢。

不管对联的内容是什么，在我们这里，但凡有人去世，大门上都会贴上白纸黑字的对联!

余伯父殁了!

这是我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我忘记了自己是怎样扔掉了自行车，是怎样跑进了余家院子，是怎样冲到灵堂门口。但我看到灵堂上的余晨时，我的心中又是怎样的心疼!

我看到余晨颓废的面色，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他的脸上有哭过的泪痕，他和他的哥哥余青面对跪在灵堂两边，他的母亲江氏爬在棺材的一头呜呜的哭着，口中还诉说着自己与余伯父的过往!

我看着余晨的时候，余晨也正在看着我，他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悲伤。

“林夕，过来!”我听到我妈的声音在身后喊我，我不放心的看了余晨一眼，然后转身走到了我妈跟前。

我知道我妈是到余晨家过来帮忙的，但凡有人去世，村里人都会来帮忙，这是我们这里的一种风俗，也可以说是人情。

我妈问我怎么今天晚上就回来了，我随口说：“觉得在学校里无聊，放学后就来了。”

我妈又问：“你吃了没有!”

我本能的摇了摇头。我妈走进厨房，给我随便弄了点吃的，一般丧事上，唯一不缺的便是吃食。可是我实在没胃口，随便吃了两口便不想再吃，于是回家去了。

我爸也不在家里，可能也在余晨家吧，虽然我在余晨家时没看到我爸，但我想我爸应该也在余晨家帮忙呢！

我虽然回到了家里，但心中却一直想的是余伯父突然就去世了的事情。

晚上十一点左右，我妈回来了，我妈见我还没睡，就过来坐到了我旁边。好像我妈也有许多心事没地方去说。

“妈，余伯父怎么突然就去世了呢？”我虽然知道余伯父去世的可能，大概就是病重。可我还是觉得太过突然。

“你余伯父那个病啊，殁了也好，不然就余青他妈，怎么能够养活一家的同时，还要照顾一个病人呢！”

我知道我妈还有话说，所以我没有插嘴，静静等着我妈接下来的话。

其实也没什么，我妈主要说的也是我家和余晨家的一些老掉牙的故事。最后我妈感叹道：“你余伯父一辈子也是好人啊，我们家落魄的时候，他也没少帮助我们家，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

我妈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声音突然一哽咽，竟然眼睛一红，有泪水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