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春末，夏初，与窗外第一只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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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洒进舷窗，泻下一片瀑白。
飞机上格外安静，所有人都在尽力小憩，即使是在几千米的高空。
他睡不着，便看向窗外厚重的云层。
云层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朦胧，朦胧到可以蕴藏世间万物。
他似乎看见一缕暖阳。
他记得上学时候的小同桌，顶一张娃娃脸，两只眼不停地转来转去，满脑子鬼主意。
很机灵，很可爱。
他不由自主上去搭话，问他旁边有没有人坐。
虽是主动搭话，他的后颈却被汗濡湿了一片。
他记得他突然变得拘谨不安的模样，似是有礼般微微低头，双眼却悄悄审视着这个陌生的同学。
“啊，是的，这里没有人。”
不自然的语调打着颤儿，他喜欢这个未来的小同桌。
依稀的，他希望他也可以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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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教室笼着层微妙的寂静，正处在天气一点点炎热的季节，晃眼的阳光硬是从窗帘的缝隙中挤进来几缕。
用了三年的窗帘，质量实在不怎么样。
他拧开一瓶雪碧，自己灌了几口，又自然地递到他嘴边。
他接过来直接对着瓶口喝，一点没有迟疑。
是篇恼人的英语完形。
童话故事很俗套，很久很久以前，公主与王子，女巫与勇士。
故事的最后，公主问王子：“Do you love me?”
王子理所当然地回答：“Yes, I do.”
他凑过来看他的卷子，与他有一下没一下敲在桌子上的笔。两颗脑袋挨得很近，他能闻到他洗发水的味道。
他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下定论。
“这个公主太天真了。”
“为什么？”他问他。
“你想啊，”他把头搁在在他胳膊上，懒懒道，“男人都是善变的，公主要是这么问，王子当然只会说‘Yes I do.’啊。”
“那该怎么问？”
他不置可否。
他取过他手中转的飞快的笔，在文章最后添了两行凌乱的字。
“Are you sure?”
“Yes I am.”
他看着两行字，沉吟片刻。抬眼看着他道：“男人也不一定都是善变的。”
他撇撇嘴，把笔塞回他手里，趴到桌子另一边了。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蝉鸣，将他手里的笔吓到了地上。
他一边哈哈嘲笑他怂成那样儿，一边转半个桌子给他捡笔。
【这大约是今年夏天的第一只蝉了。】
他们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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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一起了。
没有人表白，没有人怀疑。两个人都那么笃定，他们在一起了。
好像理所应当如此，如此跳跃式的恋情。
他们像普通情侣一样，约会，吃饭，看电影。只不过因为算是早恋，便还要一起瞒着家长搞地下恋情。
或许还多了项逃课。
他们逃了一节下午的英语课，没有原因，只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晃悠。
行人见了他们上学时间穿出来的校服，便知道这定然不是什么好学生，一个两个都绕着走。
他们哈哈大笑，故意把头发揉乱，拉链扯开，揣着兜走外八字招摇过市。
或许在他们看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一个尖子生和一个上游生逃课在大人们那里已经是重罪了。
家长和老师来抓人，抓到他们俩用两根吸管一个杯子碰着鼻子喝奶茶。
他们吵了好久，吵着吵着就成了互相推诿。
“一定是你家孩子先勾搭我家孩子的！”
四个大人都这么说。
老师为了和稀泥焦头烂额，倒是把两个主犯晾在一边罚站。
他和他偷偷牵着个指头，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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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答应家长和老师以后再也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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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之后，他出国留学，他留在国内。
国外的世界的确让人眼花缭乱，他基本上连轴转，忙的昏天黑地。
也的确没再跟他联系。
他不知道他在国内过得怎么样，但他确信一定不会差。
毕竟是他。
他开始一心扑着学业，考完几个学位后进了家有头有脸的国际大公司，做高管。
长辈们已经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翻篇揭过了，毕竟只是年少轻狂而已。父母对他很放心，相信他一直是个好孩子，以后也会平平稳稳结婚生子，前途光芒万丈。
但是那天，他突然告诉家里他要回国常驻，家里人问他为什么，想家的话可以随时回来看看啊。
他默默地听着母亲急切的盘问，一直等到她好不容易一个空当，才慢慢道。
“我还喜欢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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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时已经是黎明，半轮白色的太阳正散发着清凉的微光。
看着周遭久违的黑头发黄皮肤，他恍惚觉得，国内此时应该是初夏。
机场大厅很大，成千上万的人都在其中快速穿梭，寻找自己的或家人，或朋友，或恋人。
“喂！”
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么熟悉。
他看见白色的月光，看见初夏的暖阳，看见洗的发白的窗帘，看见那篇英语完形。
两个人都是那么笃定，在机场大厅里，像普通久别重逢的情侣一样拥抱的那么紧。
于是，故事的最后，并不那么天真的公主问王子。
“Do you love me?”
“Yes I do.”
“Are you sure?”
“Yes I am.”
耳边，响起一声蝉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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