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我紧张地看着桌子那头的人,桌上的茶一口没动。
“然后?”她笑了,端起茶杯细品,丝毫不顾我心急如焚,片刻之后方缓缓道,“我自然是趁机逃了,哪里还知道什么然后?”
我这位朋友名唤三青,最近靠着一手精湛医术在阙城闯出了些名号。
她是个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平时神神秘秘的,想与她见一面完全是可遇不可求。
谁知昨天这家伙慌慌张张来到我住的客栈,不知遇到了什么。
“欸。”我有点失望,又问,“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她轻笑,又抿了口茶,杯中茶屑浮沉,芽叶卷舒。
阙城,从前有个梨花阁。
这梨花阁,与平常勾栏不同,里面的姑娘卖艺还是卖身,全凭姑娘们自己选择,有几分才艺的,便唱唱小曲儿跳跳舞,没有才艺有姿色的,便如往常勾栏里一样做派。
卖艺其中有一个唱戏的戏伶,是梨花阁多年的头牌。
她自从十五来到梨花阁,便凭一出牡丹亭动阙城,将原来的头牌甩了下去,当年阙城贵族圈里谁不道一句此曲只应天上有。
“殷离姑娘,你刚才那出戏真是美极了,要我说,整个大梁都找不到比你唱的更好的了。”
“是么,我却不想再唱。”
丹青描眉,朱砂点唇。
彩衣的女子戴着满头珠钗,别了那位姑娘,一步三晃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刚迈进屋,便“啊”一声吓了一跳。
只见屋里地板上坐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浑身是伤,正抿着嘴警惕的盯着她。
一旁的窗户开着,这人定是从窗户撞进来的。
殷离愣了两秒,转过身把门关上。
她小心地开口问:“你...是何人?遇到了何事?”
小乞丐不答话。
殷离上前一步,他猛然退后,像只受惊的小狗。
殷离绕着他走到窗边,关上窗户。也不知他怎么上来的,这窗户可开在二楼。
然后转头对他道:“至少你的伤口要清理上药,你不愿我碰你,我便拿药与纱布来,你自己包扎便可。”说罢出门,合上门前想了想,对他嘱咐:“我不会害你,你在这等着别乱跑 。”
殷离找梨花阁管事的张叔要了外伤的药和纱布,说是自己练习的时候不慎磕伤了。
待她拿着东西回来,看见小孩真的坐在原地没动才舒了一口气。
她慢慢走近,小孩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她的步伐,满是警惕。
殷离走到里他还有一块距离的地方,蹲下来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起身后退好几步,道:“你来拿吧。”
小孩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突然飞快地上前把药和纱布抱进怀里,又飞快地缩到房间的一角,两只黑亮的眼睛依旧盯着殷离。
殷离被他盯的有点毛骨悚然,兀自走到房间另一头的妆台坐下,开始卸妆。
见她真的不管自己了,小孩才慢慢拆开怀中的药,一点一点给自己包扎。
过了好久,殷离估摸着他应该弄完了,才转过头来看他。
殷离对着小孩那缠的歪七扭八的纱布抽了抽嘴角,走过去一看,药也涂的西一块东一块,哪都糊了就是没糊到伤口处。
她终于忍不住,不管小孩恶狠狠的目光,道:“我给你上药吧。”
说罢直接伸出手去。
碰到小孩的那一刻,他瑟缩一下,或许是认定了殷离不会害他,张张嘴竟是没了动作,只是盯着殷离的手艰难地给他拆纱布。
殷离见他没咬自己,松了一口气,专下心来给他重新上药,再仔仔细细缠上纱布。
等一切都弄完,殷离才抬起头看着小孩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发现小孩也在盯着她。
黑亮黑亮,像两块剔透的黑曜石。
殷离心中惊叹,好一会儿才惊觉过来,自己还不知道这孩子的名字。
事实上,她都不确定他会不会说话...
于是她斟酌着问:“你...叫什么?”伸出一只手,“写在我手上就好。”
小孩眼睛眨了眨:“我会说话。”
“啊。”殷离连忙缩回手来。
声音真好听。
“但是我没有名字。”
殷离愣了一下,又问:“你没有家?”
小孩点点头。
是了,这个小乞丐定是叫别人追着打,走投无路了才“狗急跳墙”撞进来的。
殷离犹豫了一会儿,她独自在梨花阁,无依无靠,若是有个伴儿,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你可愿与我一同?认了我这个姐姐?”
小孩猛地睁大眼睛,红彤彤的眼眶竟是涌出泪来。
殷离连忙给他擦泪:“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勉强你。”“我愿意的!”
小孩抽抽搭搭地说:“我就是,就是太感动了...”
说完把殷离的手别开,自己擦泪:“我脸上脏,姐姐别碰。”
殷离觉得这个弟弟收的对。
她顺从地把手拿开,笑道:“若你不嫌弃,便随了姐姐姓,姐姐姓殷,叫殷离。这名字有离别之意,不大好,你便叫殷合,取个相逢之意,怎样?”
小孩笑了,看着殷离眼中闪闪发亮。
“听姐姐的,以后,我便是殷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