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班里,老王在讲台上正天花乱坠地讲解着物理竞赛。我托着腮边记着笔记,边思考着黑板上难以理解的方程式。
莫铃飞坐在我的身旁,我与他并不是很熟,便习惯于称呼他的大名。他也在那不慌不忙地记着笔记,平静的表情似乎代表着他对黑板上老王写下的密密麻麻的公式了如指掌。下课后我向他虚心求教着自己弄不懂的地方。他耐心地帮我解答着,我似乎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发生过。
下课后老王把我和莫铃飞叫到了办公室里。
“两位小伙子,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要加强一些对于竞赛项目的训练啊?你们二位怎么看?毕竟明年九月份就要去参加第一次竞赛考试了。”
我抢过话柄:“可以啊。”
莫铃飞在一旁点了点头。额头前那缕刘海摇晃着,那种乖孩子的姿态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大学霸。
出了办公室的门,我跟在莫铃飞身边,他身上的有股淡淡的薰衣草味道,虽然我知道那是洗衣液的味道。
“嘿,同学,我有点忘了,你是叫莫铃飞吧?”我轻声试探着问他。
“嗯,我们前几天聊过。我还记得你叫沐离。”
走到班级门口,于文浩拿着作业本冲了出来。撞到了莫铃飞。瘦弱的他肯定禁不住于文浩一米八五的个头的冲撞,直接面向我,扑倒在了我的怀里,我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腰,他的双手放在我的胸前,有些委屈地抬起头来看着我,我低下头去好奇地看着他。
伊泽在一旁喊着:“浩哥打的一手好助攻。”身边的同学也都在瞎起哄。
何莫站在一旁笑着看着我:“你的菜,好好珍惜。”
我的脸红起来,满脑子的疑惑与不解,甚至有些愤怒与委屈。我双手推开身边的莫铃飞,前几天他的脚伤还没有痊愈,被我用力且粗鲁地摔在了墙上,摔倒在地上。
他的脸也红起来。商越把他搀到了座位上。
身边一旁围观的同学仍然起着哄。
我禁皱着眉头,怒火冲上了额头,不满于身边的流言蜚语。我把我的怒火归咎为,我被一群人无聊地看着自己与一个我素不相识的人的热闹。我失控般地大喊着:“我他妈的不认识这个莫铃飞。”
商越在一旁冲了出来,重重地给了我一巴掌:“你他妈的翻脸不认人是不是?昨天瞅着你俩好好的,今天就把他推倒在地,你算什么东西?”
“这他妈管你什么事儿?”
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和他扭打在了一起,像两只疯狗一样,边打嘴里还边说着一些脏话。老姐,何莫他们在一旁劝说着我们。班长王浩刚从洗手间回来,和几个男生硬生生地把我和商越拉开。
莫铃飞趴在座位上哭着,几个女生在一旁安慰着他。我离他有一段距离,他的哭声却能够清清楚楚地回响在我的脑海,刺痛着我的神经。老程本着脸,背着手走了进来,班里寂静下来,老程小声地说到:“到办公室来。”
我和商越一声不吭地走在老程的后面,他恶狠狠地盯着我,我也恶狠狠地盯着他。我的心里惴惴不安,担心着老程会叫家长,或者记处分。
“原因。”老程简短有力的两个字,震慑着我和商越。
我和商越同时说着自己的理。
“停,你先说。”老程指着商越。
“沐离无缘无故地把莫铃飞推倒在墙上,而且他明知道小飞脚伤刚刚恢复还这样做。小飞倒在地上,被我扶到桌子上,然后趴在那哭。都这样了,沐离还在那喊着,说他不认识小飞。我看不惯,毕竟小飞是我同桌,我就打了。”商越昂着头,说的理直气壮。
“沐离,你说。”
“莫铃飞扑在我的怀里,然后周围的同学在那瞎起哄,还一直在那嗷嗷叫的,搞得我很尴尬,我就把他推开了。他们起哄真的很过分。”我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上课铃打响了。
老王在一旁听着我们的对话,小声地走到我身边,叹了口气:“孩子啊,无论别人做了什么错事,不能把事情做的那么极端。”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拿起他的三角板走出了办公室准备上课。
我低着头,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却没有人愿意听我解释,我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老程并没有严厉地处罚我们。他让我先会教室上课,我强憋着泪水一路小跑回去,老王正在黑板上画着图,他轻微地点了点头示意让我进去。
商越紧随其后走进了教室。那节物理课上我一直拖着腮在发呆,我瞟了一眼莫铃飞,他认真地记着笔记,眼眶红彤彤的,脸颊湿润着。
放学的时候我跟着老姐,向她倾诉着我的烦恼。她疑惑地问我:“前一阵子看你和小飞两个整天腻在一起,这两天咋就闹矛盾了?”
“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我这几天才开始接触他,他真的,真的太矫情了。”
“他那天伤成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这么粗暴地把他推倒在墙上。我真的搞不懂你脑子里装了什么。浆糊吗?”老姐明显对我有些责怪,在她看来,所有的责任都在我的身上。我不敢有过多的反驳,只能在一旁沉默地抵触着她对我的看法。
又一次的,我对莫铃飞有了厌恶的情绪。我幻想着自己把他踩在脚下,抓着他的头发可以好好地教训他。那一晚睡觉前,我躺在床上翻看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2015年4月11日20:06,周六,也就是春游的那个晚上。
“莫:睡了吗?
沐:没呢,我睡这么早干啥啊?
莫:聊聊天呗。
沐:不是一直在聊着吗?脚好些没?
莫:好多了。大梨子,你说把我捧在手心里,是真的吗?
沐:当然啊,如果你承认自己是个球。[/斜眼笑]你知道吗?我觉得你的体味好香。
莫:你觉得香就一直给你闻呗。
沐:小飞,你要是个女孩我一定娶你回家hhh。[/斜眼笑]可惜你不是。
莫:哦!
沐:生气了啊?
莫:嗯,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
…………”
我翻看着我与莫铃飞的聊天记录,竟然有些出乎意料的惊讶,我之前认识他吗?
我的脑袋突然疼痛起来,双手捂着自己的头在床上打滚,嗷嗷地叫着。头痛欲裂,全身失去了知觉,晕倒了过去。
我微微睁开双眼,觉得自己睡了很久,朦胧的目光中摇晃着一个大吊瓶,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母亲正在一旁焦急地看着我,眼神中渐渐露出一丝缓和。
“我,这是在哪,梦里吗?”我小声地问母亲,头还有些说不出的晕胀感。
“这是医院,昨晚连夜跟你爸两个把你送过来。好些没?”
我微微抬起身子,看着身边正在输液的吊瓶:“我有什么病没有,怎么在这?”
“没有,一切正常。”母亲慈祥的眼神中着我,从她的语气中,我能够感觉出她在瞒着我一些事情。
我用另一只没在输液的手拿起床头的病单,手特别的麻,剧烈地颤抖着。母亲在一旁急忙搀起我来:“医生说你脑供血不足,还有一些轻微的臆想症,一旦受到什么刺激就容易昏厥。”
“我不相信。”我硬着头皮弯腰坐起来,顿时觉得眼前天昏地暗,医生走进来看见我颤颤巍巍的样子,又让我躺下去。他告诉我不能再去经历一些过度紧张或者过度压抑的事情,否则很可能会……可能会瞬间不省人事,也就是常说的猝死。
人生第一次,我觉得自己那么近距离的接触死亡。我只是个还未成年的高中生,还没经历过人生的风风雨雨。我躺在床上发着呆,医生换了一瓶更大的吊瓶:“吊完这一瓶,今天留院观察观察,过几天等到病情康复,身体稳定后就可以出院了。”
中午的时候老姐背着书包到了我的病房里,身后还跟着莫铃飞。父母出去吃饭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还有隔壁病床上躺着的一位老爷爷与他的子女。
“好些了吧?”老姐问我。
“嗯。”
老姐目光凝重地看着我:“我已经知道你和小飞之间的一些事情了,路上小飞也和我说了不少,虽然我不相信。反正……你们两个聊聊吧,我在旁边听着。”
莫铃飞红着脸,欲言又止,还是小声地嘀咕着:“沐离,我昨天翻到了我们的照片,还看了我们之间的聊天记录。我想我们……或许是……彼此失忆了。我知道你会以为我是在胡说八道。”
他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张照片,照片中我搂住他的脖子,我低着头,他仰着头,嘴唇之间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我们的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微笑。我怔住了:“这是我们?”
他点了点头。
“我们……之间……曾经……这样……?”
“或许……是的。”他的眼眶红了起来,看上去是那么的令人心疼。
老姐递给了他一张面巾纸。
他婉言拒绝了老姐的好意。
气氛沉默下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尽的沉默……
“小飞?”我轻轻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大梨子。”他微微蠕动着嘴唇。
“你原谅我了?”
“嗯。”他答应得像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虽然我刚认识你,但是……”
“但是什么?”我勾起嘴角望着他。
“我们可以重新变成好朋友的。”
“那不哭了好吗?”我捏着他的下巴,轻轻晃动着,他被我逗的笑起来。我举起输液的那只手帮他擦去眼角的泪水。他亲在我的手指上,我和他微笑着,老姐在一旁也感到一丝欣慰。
老姐拿出书包里的笔记,放在我的床头:“喏,早上下课的时候我帮你也抄了一份上课笔记。你在这没事儿就看看吧。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说还要过两天。”
父母吃过饭回来了,也带了一些吃的给我,老姐喊着舅舅舅妈,小飞喊着叔叔阿姨。
“那个也是你们同学吧?”父亲看着老姐,指着小飞。
“嗯,我叫莫铃飞,下课之后正好跟着叶文景来看看沐离。”
“哦,莫铃飞。谢谢你们两个啊。柜子下面有吃的,零食还有水果。”父亲热情地招待着莫铃飞与老姐。
两天之后我出院了,每天中午和晚上小飞都会来我这看看我。似乎这是第一位除了亲人之外最关心我的人。
我在自己的屋里,一个人对着镜子比划着搂住别人脖子的姿势。想象着怀里抱着的就是小飞,心底开心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