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野吃了一惊,又哈哈笑起,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坐在床上细想:莫非又是哄我的?又想:他不必哄我顽,因转头睡下了。一时醒来,才发现未盖被子,冷着了,复扯了张被子,咳了两声,睡上多梦,竟不得好眠,到三更踩想起未洗漱,又嫌脏,连夜烧了水洗,因受了凉,早上起来头重沉沉的,两眼发晕,喉咙又干又哑,伏在床上动弹不得。要叫人,哑着嗓子叫了半天也没个人应。因想起前几日张零说要给他个丫头小厮使唤的,自己拒了,石狮台又大,自然没人了。便想起林黛玉来:他父母双亡,怎说到底有群姊妹,我身边别说姊妹兄弟了,连个朋友都没有。母亲常出外,父亲也只管催我死读书。人有难我帮,帮着了眉开眼笑,前搭后讪,打算着从今后我常帮着他们。若我帮不得,认识我就是鬼。人们都说我聪明好,我倒不觉,众人在外头皆是风光,内里却是苦。他们也是过来人怎么就不通呢?想着我这么一腔话又找不得人说。便想起小十来:小十才是能听我心事的罢?毕竟我认识的人中就数他最性直。便挣扎着爬起,去漱口洗牙,张零打发了个婆子来送早餐,见施野这般光景,便问:“哥儿这是怎么了?”施野只道:“今日送的什么来?”婆子笑答:“是牛乳椰汤。”施野笑道:“如今时日哪有椰子?”婆子答:“大老爷存的半干的在冰房里的”施野顿了顿:“大舅自己都舍不得吃,怎么会给我?”婆子笑道:“是城郊那位亲王的妹妹前儿出嫁了。”施野问:“与我有什么关系?”婆子又笑道:“那亲王的妹妹是个格格。是老太太的外侄女的女儿。他出嫁,老太太欢喜命人做好吃的,海外珍儿给小姐少爷太太们尝。所以大老爷便拿出这些命厨房人做了。想到哥儿便送了来”
施野道:“怪不得老太太欢喜,那格格定是嫁到如意郎君了。”婆子忙道:“还说呢!那格格本看上了探花郎的,但皇命难违,只得嫁到西藏去和亲了,阿弥陀佛,当了王妃,真是十世修来的福气。”
施野忙打断他,让他回去了,自己本来就不喜欢说八卦,又说得像个悲剧,终身大事不得自由。因想起以前县衙几单因为定亲纠纷、亲家彩礼、儿女不依寻死闹起来的案子,前儿也听着好几次父亲在家里头和朋友提“现在姑娘家凡有七八岁就定亲了,再没等十三四岁才订婚娅的。也该提早可孩子找个。”和那些亲友说,也有和邻舍说“哪家闺女识字”“哪家闺女俊俏”诸类,自己也不好插话的,也有不少人家上门主动说要订着,日后长大了便催促拉天窗的。但施随安始终不满意,未订下来。又勾起一番心事,怕着小十以后也是这般光景怎么办,若他未走,自己死活不来张府,待在家里头陪着说笑,街上转悠打闹,比这里胜十倍不止。
吃了牛乳椰汤,漱过口,只在房里头用细纸醒鼻看《周易》。外头有声:“太太饶命。”又有:“别叫了自作自受,太太知道你杀了人,自然要打几板子上交官府。”
施野隔着墙问:“怎了?”
外头两个婆子听不清楚,施野又死命喊了两声,才听到了,回答道:“我们木鱼房的一个媳妇儿被这人药死了。”那一个被捉的婆子连忙跑入石狮台,见中院有人,忙跑过去,施野早走到中院门前,那婆子哭道:“哥儿爷儿救命!”施野认得是厨房的梁妈,又见后面两个捉他的两个婆子追上:“别哄着哥儿帮你。”施野道:“先说清了。”梁妈只得和那两个婆子跟着施野入了中院。施野坐了,病得哼哼的道:“老妈妈坐。”自己坐在红木罗汉榻上,婆子们坐在小木椅上。两个婆子道:“梁妈的一个搭档病了好久,坚持着干活身体一直可以。今儿巧着梁妈给他做药,吃了没多久,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喘几口气便死了,我们回了太太,太太被唬的不得了,按规矩令我们打几板子上交官府。”施野死撑着,用力挤出声:“尸体拖来,药渣呢?”梁妈说药渣倒了,三个婆子又忙道:“哥儿见不得尸体。”施野因父亲不许见杀人案,但也有巧时办过几次,便道:“不怕,不冤枉人更要紧。”两个婆子听了,便出去了,一块子拖了个三十多岁的媳妇来,口中还有些血,从嘴角流出,一看时,知是没气了。因问:“生前的什么病?”梁妈道:“胃炎。”两个婆子也道:“这媳妇我们认得,是胃炎。”施野咳着道:“不是梁妈药的他,是他本来除了胃炎还有传尸痨,只有心胸肺喉出血,才是鲜红带泡沫的。若是药的,先伤的也是胃,先前有没有暗血?”两个婆子回去看,回来道:“有。”施野道:“梁妈无罪。快点把那打扫干净,埋了这妇人罢。”两个婆子一个去安排一个去打扫,回来又告诉崔氏。崔氏笑道:“我老糊涂了,亏我这外甥机灵,梁妈你别放在心上,我先陪个不是。”梁妈忙道不用,又给施野磕了个头:“若不是少爷,我怕没命。”施野又病着又费了神。,气从鼻尖哼出:“不用”崔氏打发人去赔银子与那妇人家人,听到他的声音问:“外甥病了?”施野笑:“我不过着了些凉不打紧,可是我想着家里想回去住了。”崔氏不允:“你病着谁照顾你?给你个丫头,又不要。”施野道:“小白会照顾我,小白会做饭。”崔氏先是不允,担心他身体,后来经不住他苦求,才勉强答应。
回去后不到几日,因为年少,又是男儿身,便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