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日光正好,我正躺在竹椅上睡大觉。
尽管我在天庭上声名赫赫,但彼时,我只是金陵城老北街程氏药铺的掌柜。
抓鬼很累,因为你需要各个世界来回地跑,可能你上一刻还在大汉王朝,这一刻就要与中山先生握手言谈。比如现在,民国二十一年。
“吱呀——”恍惚里,我仿是听见我那门口的老木门闸响了响。
有人走进,是峦木。
峦木走到我旁边,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峦木可还活着没有?
我坚持闭着眼开口:
晏枕哎呀,看见了看见了别晃了!
峦木在我身旁蹲下,只默默掏出了自己的判官笔。
峦木咳咳。
我终于赏眼看了他一眼。
峦木是我的随行判官,每一个诛天身边都会跟着一个随行判官,身着黑袍,手执判官笔,记录诛天所到之处他人的功与过,煞是威风。
只不过,我当上诛天时,天界很是缺人,无得神仙可让我当作判官带在身边,便只得把峦木派给了我。
峦木本体是一棵槐树精,打我记事起就长在了天宫仙土里,几十万年一过,他也坐化成了一个小小地仙。
至于他到底是妖精是神仙,我不明晓。
峦木一脸生无可恋,自己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主子?
他开口:
峦木起来吧,干活了。
我困劲未过,艰难抬头:
晏枕啊?
峦木眨眨眼,道:
峦木白州桥出事了。
我撇了撇嘴。
晏枕白州桥,水鬼啊?那找个地方的驱鬼师不就行了,跟诛天有什么关系啊?
峦木摇摇头,
峦木是……桥姬鬼。
晏枕桥姬鬼?那也不到诛天的管辖范围啊。
峦木叹了口气。
峦木是鬼魇。
我终于皱了皱眉。
天下之鬼,分为鬼尸,鬼邪,鬼魃,鬼魔,鬼魇。这伏鬼书上明明确确地写着只有到鬼魔及以上才归入诛天的管辖范围。
这一来就遇上了个鬼魇,我觉着我都可以去买彩票了。
我起身,取过挂在墙上的诛天白袍,回头对峦木道:
晏枕走一趟吧。
等到了白州河我才发现,这白州河,乃是三河汇口,聚阴不聚阳,算是各种鬼怪的最佳修养地址。
桥姬鬼,大都是一不小心失足掉入河中溺死的女子。这些鬼皆貌美妖艳,她们深夜立于桥头,引下桥边过往的男子,吸其阳气,噬其生魂,是为桥姬。
若是鬼邪鬼魃倒还好说,可这鬼魇的桥姬,她不可能是失足落水的,只能是充满怨念,迫亡于水中的。
我抬头望了望天,桥姬昼伏夜出,可现在大艳阳天……我终于认命的坐在了桥头,等着伟大的太阳公公落山。
等着等着,我的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当我再醒过来时,是被冻醒的。
我起身,环视,四下,整个八里白州河都结了冰,任人冻得脑袋发胀。
峦木不见了。
我皱了皱眉。
桥姬鬼再找什么呢?
忽然,桥的对面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回头,眯了眯眼。
是个女子,除却脸色有点白得发青,她生的很美。
我右手朝虚空一握,霎时间,一柄十三扇骨的玉扇应声而现。
那鬼挑了挑眉。
桥姬鬼你是诛天。
晏枕不错,我是诛天。
她低头,复又抬头。
桥姬鬼那……你要杀了我么?
我指尖扣了扣桥边的木栏,笑了笑。
晏枕我从不想杀鬼,我只想引你入黄泉。
桥姬鬼那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我右手缓缓覆在了诛天扇之上,同样挑了挑眉。
晏枕入黄泉,你可以轮回;杀了你,你可以就此消散。
桥姬鬼我不想轮回。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上的大红嫁衣被风吹起来了些。我眨眨眼,不错,她穿着嫁衣,大红的,上面纳着比翼鸟的绣彩。
我四下望了望。
晏枕峦木呢?
桥姬鬼怎么,那个木头精叫峦木?他在河底,我倒以为像诛天这种神仙是不屑和妖精相伴呢。
晏枕河底?你干嘛把他锁在河底?
她看了看指甲,抬头。
桥姬鬼他在你睡着时看见了我,想要叫醒你,我当然不能让他打搅了诛天大人的好觉啊。
我摇了摇头。
晏枕你叫什么名字?
过了良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开口:
桥姬鬼……楚绾…我叫楚绾。
晏枕那……讲讲你的故事吧。
她忽然抬头,死死地盯住了我。
我被她盯得发毛,便向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倒好,我直接撞上了个硬邦邦的东西。我回头,楚绾正立在我身后。
她盯了我好久,终于,她放远了目光。
桥姬鬼十三年前,我做了金陵城的一个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