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天

夜入三更，江上灯明。

月光沉淀了几分霜色，在清明的江面上泛着点点银光，似梦非梦。身处忘川，不闻风打竹叶的声音，更甚无丝毫风息，空气中弥漫着缥缈的雾气，令对岸的渔火时隐时现。

少年的头很痛，意识海都有些模糊。

在途中，他不记得被那男子强行灌下了什么，现下通身乏力，只有头痛的感觉让他瞬间清醒，明白自己还活着。

“殿下，这少年是…”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略带些许诧异。

“我绑回来了，传闻中不可一世的少年名臣。”再次听到男子的声音，少年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但两人似乎都很警惕，同时转头向这边投来目光，感受到两道审视的目光，少年更是丝毫不敢动，只能佯装昏迷。

“也罢，许是殿下多心了，任神仙饮下那药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那人不知作何打算，顿了顿，“更何况这少年只是一介凡人。”

听罢，男子再次看向少年，带着几分邪气的眸透着笑意，“应是如此，你且退下。”

“是，末将告退。”

待那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后，少年听见男子喃喃着什么，却听不太清楚，只得作罢。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装了。”男子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耳畔响起，令少年几乎条件反射地推开了他。

奈何，方才那一推已经使去了浑身系数，少年咬牙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来，目光中只有明灭的清冷，“你是谁？”

似乎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话，男子先是微微一愣，继而肆无忌惮地笑将起来，俊朗的眉目间尽是欢愉。

“你当真不认识我？”男子凑近，看到少年微微后退的身子，他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唇角微微勾起。

“可笑，我为何非得认识你不可？”少年敷衍地说道，目光游移，着眼观察四周的景色。

此地乃闵朝与南朝的边境，忘川。

两国本就临得近，周边之地常有百姓起争端，各种乱事都出现过，但渡过忘川江，便是闵国领地。少年何尝不知，他这是被变相绑架了。

“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敢分神，嗯？”男子不满地挑起少年的下巴，紧紧地盯着那双眸子，似是不愿放过任何一种情绪。

少年鸦青色的长睫轻眨，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那张泛红的唇一张一合，不知要说些什么，令男子有些期待。

如此看来，真是人间绝色。

“放手。”少年清脆的声音有些不满，他厌恶面前的人带给他的压迫感。

作为权臣，向来是他掌控别人的命运，还从来没人能让他感到不安，他自是明白，此男子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啧，纵是再不好男风，也被你这模样撩拨得几分动心，”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要不你化作美娇娘，随我回闵朝？”

闻言，少年身心俱震，滚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的理智将怒火暂时压了下去。他一向便是如此，越到危急时刻，头脑越是清醒。

“带这么一个绝色美人回去，怕是要羡煞众人了。”男子轻轻松了手，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想来，如谪仙人，这般遗世独立之人，定能引得满楼红袖招。

星河流转，幽夜已沉。

月是天上客，君是人间绝色。眼前一人自成一景，当真是公子世无双。

“嘁，是你那太史令大人让我来的。”男子低低地吐出一句，他倚靠在船栏上，慵懒地转眼看向少年。

却见少年无力地躺在船板上，蜷缩成一团，背影单薄纤弱，如墨长发散在腰际，显得些许凌乱。

男子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少年的下文。

“你…”男子眯了眯眼，显然是起了疑心，可见少年不像是装的，便走近他。

男子翻过少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惨白的脸，双眸紧闭，睫翼纤长，安静得仿佛没了呼吸。

他当即抓住了少年的手，肌肤之处却是冰凉一片，冷得不像常人体温，实在是令人费解。他不懂医术，此番前来也没有太医随行，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可绝不能让少年就这样死了。

焦急之下，他错过了少年微微弯起的唇角。

“别…别碰我…”顾鹤之轻轻抽出手，厌恶地皱起眉头。

“你都这样…呃！”

一阵刺痛袭来，待男子恍然回过神，见少年坦然自若地站了起来，甚至拂了拂衣袍的尘土，男子更是一脸不可置信。再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正有鲜血缓缓流出，染红衣袍，触目惊心。

“这是你羞辱我的，尽数奉还。”少年轻佻地笑了笑，“恕不奉陪。”

不待男子过来抓住他，少年早已看准时机，从船上一跃而下，很快没入深沉的水中，再寻不见一丝波纹与踪迹。

只留下男子捂着腹部，呆愣在船头。

“呵，是我大意了。”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有下次，绝不让你轻易逃掉。”

忘川再次恢复寂静，仿佛一切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