隙玖的眸光动了动,缓缓坐起身来,望着对面的青苡,脸上逐渐露出复杂的神色。
刚才她说的话,自然一字不落的,全都落到了他的耳中。
喝酒是真的,醉酒却是装的,如果这么容易便被灌醉,那么再给他九条命,他也爬不上今天的位子。
可是她说的话,又让他深深的不解着。
她说她是青苡。不是莜儿。
尚书府长女青苡么?那个暴毙的雅嫔?他还记得莜儿自刎后刚醒来便急着打听她的消息,当时没曾细想,如今倒……隙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每次见到他时,那个模糊的温柔浅笑的面庞,从前每次都敷衍于应对,如今突然想起,再与身边人联系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还有她那三杯敬酒,每一杯里,他分明斗能读出不一样的含义,尤其是最后一杯里,竟有那么浓而郁的离意,怎么可以?!
最后她还一脸伤情的说什么她卑微如尘的爱意,这个人,是指隙清还是自己?喜欢么,他的莜儿是喜欢那隙清的……可是,把所有的话语连续起来,隙玖也有些郁结。
还是眼前之人,真的不是他的莜儿?可分明,连他亲吻她时眼角细细小小的痣他都看的分明,发肤细节一一吻合,又怎么会不是他的莜儿呢?
……
最不济也喝了不少酒,纷乱的头绪他一时无法理清,想的有些头痛,这时他才感到手上的伤口愈发的痛楚起来。看着他手上用心包扎过的痕迹,他的视线又落回青苡的身上。
看着她沉静的睡颜,他又想起那让他心惊的画面,她渐渐苍凉的语气,沉甸甸的压在了他心里,让他的脸色忽的就阴沉下来。
他出生后不久便失去母妃,又不是父君唯一的儿子,他必须得争,这就是他名义上的母妃——宁音娘娘在他孩提时就一直被灌输的思想。他不是真的不会哭不会闹,但是苦头吃多了,他倒释然了。所以从小他便阴郁,他渐渐学着运筹精于算计,扮演好宁音的好儿子、父君的好皇子似乎已然是他的全部了。
直到八岁那年她被送到他身边。
他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忘,那个跟在身形魁梧的大将军身后用怯懦眼神看着他的粉面青稚的女娃娃。
那年她五岁。
在他不理睬她时满皇宫追着他“玖哥哥玖哥哥”的叫;在他不开心时,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朵或是奇形怪状或是美丽怡人的叫不出明的花来;她小时不会写“玖”字,在教书先生拦着她不让她去找隙玖玩时,偷偷在先生的书本上写满了“九哥哥”三个字……
他也说不清对她的感情,原本理所应当认为她就是属于他的。十六岁那年听到她红着脸说自己似是喜欢老七时,他几乎要忘记呼吸。
那天,在安抚着将她哄走后,他生生折断了后院中的一棵十年老树。
所幸老七他……青苡轻哼一声,让隙玖从回忆中脱身,看着眼前人令人心疼的睡颜,隙玖眸光流动:就算是这样,他也无法容忍,他绝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留不住她的心,也要留住她的人。
……
小心翼翼的将青苡抱到床榻上,为她将被子盖好,又轻轻理了理她的发丝,用修长的手指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他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下来。
坐在榻边静静地注视青苡良久,隙玖始终感到自己的眼眸里仿佛有大雾弥漫着,教他视线朦胧,有一种青苡随时要在他眼前消失的错觉。他只好有些紧张的,拉住青苡的手。
一会儿,隙玖有些疲惫的闭起眼睛,他明明感到自己的心神是累的,大脑却清醒无比的思考着,她今日在他面前说过的话在他的脑海里无限重复循环着,让他一刻也无法安宁。
又过了半晌,看着清晨的熹光慢慢从窗中门缝里渗透进来,隙玖在青苡的眼角落下轻轻一吻,方才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