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梢头 一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离盛和仲左迁入汴京已然数载有余，岁月如梭，时光匆匆，当年他带着儿女上积英巷盛家拜庄学究为师，转眼，长女盛沅芷便到了及笄之龄。

积英巷盛家学堂里，庄学究还未到，众人便分散着，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闲谈说笑。

学堂里原本统共也就盛紘的两个儿子——长柏、长枫，后来齐国公府小公爷齐衡、纪宁巷盛家的盛若怀却相继来借读。长柏温厚板正，长枫风流跳脱，齐衡温润有礼，盛若怀虽还年少却也朝气蓬勃，四人中唯有长枫性情不定，其余三人看学究还没来，略闲谈几句，便安静端坐着温书。

女孩那里倒是正热闹着，盛紘嫡庶四个女儿，长女华兰早年便已出嫁，四女墨兰，五女如兰，六女明兰都还未曾许嫁，故而都还在庄学究这里听讲；而其师兄盛和仲的两个女儿盛沅芷、盛若兰也都和兄弟盛若怀一起于此求学。

虽才五个女学生，可盛纮家里三个已然是三足鼎立各自为政，后来又来了沅芷若兰姐妹，场面往往就更是热闹。

沅芷性情温和持重，又最年长，一向不掺和墨兰姐妹三人的事情；若兰却是喜恶由心之人，又和如兰玩得好，总在墨如二人学堂相争之时，偏帮着如兰。

此刻，五人坐在一处，如兰便又和墨兰为些小事拌起嘴来，若兰见如兰没落下风，安心坐在一旁看戏；沅芷觉得尴尬，却自觉外人不便插手她们姐妹二人自家事，也只沉默。

眼见声响越来越高，怕要惊动长柏他们那一头，一贯沉默乖巧的明兰忙寻了个话头岔开了去。

“沅姐姐，伯娘好些日子不曾来了。祖母说，上次伯娘来陪她赏菊，落下的东西还没拿回去呢。”

沅芷素来体谅明兰的处境，见墨兰如兰拌嘴，到头来又是明兰受两个姐姐夹板气，就顺着明兰的话，开口解围道：“原是因我的缘故，这些日子家里忙乱的很。要不然，母亲早就来给老太太问安了。等会儿下了课，我和若兰先随你去寿安堂给老太太问安，取了东西再回去。”

墨兰在旁边听见了，问道：“沅姐姐家里有事吗？”

沅芷还没开口，如兰就哼了一声，对着墨兰道：“四姐姐也打听的太多，管的太宽了吧。沅姐姐家的事，同你有什么关系！”

墨兰似笑非笑道：“我也不过好奇罢了。沅姐姐这般周全的‘完人’，能有什么事能让家里因她忙乱起来。”

沅芷笑笑，不去理睬。若兰却一皱眉，清凌凌的声音如碎玉一般：“孔孟尚有被讥之虞，家姐可不敢承四姑娘这般‘夸奖’。何况，女儿家及笄之礼是大事，自然需由当家主母料理操办方显尊重。”

如兰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就是。沅姐姐在家中既嫡且长，是这一代里最先成人的，后头还有若兰姐和若怀弟弟。这亲戚朋友间来往，总是得知道的呀。”

沅芷不由看了如兰。她一向觉得如兰这丫头憨吃憨玩，心里没什么成算。虽然比墨兰心性良善是个好处，却到底不比明兰聪慧机灵。不想，今日倒有这番见地。

不错，母亲张氏之所以这般看重她的及笄之礼，不仅是因为这代表她已经成人，还象征着她父亲盛和仲的下一代正式开始长成，她为长女，需要为后面的弟弟妹妹开个好头。

譬如盛纮世叔家的长女华兰嫁入了候府，这一门高嫁的婚事隐形间也提高了长柏和如兰他们婚事的门槛。

一代之长，需开一代之新。

沅芷正思索着，便听见墨兰低泣道：“五妹妹，我原是好心问一声，本意是关心沅姐姐而已。你又何必说什么嫡的庶的。”

沅芷不由一阵腻歪，这般唱作俱佳装可怜的功夫，她一向是旁观当笑话看的，可墨兰今日却是牵扯上了自己。

好像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一般。

顿觉好没意思。

如兰却是心头火起，直言道：“你少来这一套――”

明兰看情况不好，立刻打断：“五姐姐低声！庄学究可要来了，到时候姐姐又要受罚。”

如兰顿时一怔，看着墨兰不自然的神色，立刻明白了过来。却不再说话，只恨恨地转过身去，对着若兰低声怒道：“她又想陷害我！”

若兰安抚地拍了拍如兰的手，冷冷地看了一眼墨兰。正欲开口，瞥见庄学究果然将至，只得暂时记下。

沅芷看着这一场官司，心想：‘难怪世人多有为着嫡庶定了人物的。那明兰天生有股灵气，又是老太太教养长大，与一般庶出的不同，可到底也是少数。大多庶出怕都是和墨兰一样，由妾侍姨娘抚养长大，手段颇多，心思却歪。比不上如兰这样由正房娘子大大方方养成的磊落正派，眼界也开阔，格局大不同。这嫡庶二字，原来最要紧不是生，而是养。’

转念又想，母亲张氏当年让他们姐弟来这里见见‘世面’真是没错――这家门户里嫡庶相争、婆媳不和、宠妾灭妻等诸般世态，倒也都色色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