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婷的目光追随着他,由他昂扬的头颅,到宽肩,到腰身……一寸寸地像品读名家大作一般欣赏这个人。
魏可轻仍然是最后一个入座,前些年他是文学界新人,是晚辈,这些年他离开了文学界,是商人,却还是晚辈。
“那个人,魏可轻,他怎么?”云婷偏头问同事,假装不认识他。
“你还不知道吧,魏家给学校捐了一栋楼,还是实验楼!”同事一脸狭促的笑了笑,似乎对这类资本家心有不满。
云婷不赞一词,只是把视线转开。
“我记得前几年他还是个作家。”同事说。
“是。”云婷点头。
同事长长叹了一口气:“弃笔从商,真是……”
云婷猜,同事脸上的表情,是有多鄙视。但是她的魏可轻,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呢!
云婷深吸一口气,严肃说道:“秦老师,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魏家经济实力雄厚是魏家几代人幸幸苦苦打拼而来;魏可轻弃笔从商也有他自己的理由,作为老师,理应理智判断问题。而且,魏可轻是优秀的作家,过去是,现在也是,不管他表面上从事什么工作,都是。”
这位女同事被她一席话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云婷起身,识趣地离开了。
这次换魏可轻的目光追随她而去。魏可轻蹙眉,明明他就在她的眼前了,她还要去哪里?
这天云婷没课,有些闲。
开学典礼她没再回去,而是回了办公室,收拾一些文件和教具。
接近中午的时候,典礼才结束,学生们从大礼堂涌出来,原先安静的校园突然就热闹起来,像宁静的海岸突然涌来巨浪。
云婷捧了一杯冰水,站在走廊上看校园里的风景。
欧式建筑风格的白色楼宇环绕绿茵场,梧桐树已有百岁高龄,分别已久的年轻情侣,热情洋溢的年轻身体……学校是个好地方,简单的一花一草一木,年轻人的一言一行,都是希望的载体。
看了一会,云婷回到办公室。
后来魏可轻匆匆找来,他跑得累了,头发被风吹乱。
他的西装外套搭在小臂上,手里握着半瓶矿泉水,立在门边敲门,然后问二年级语文组办公室怎么走。云婷立刻就听出来了,她从隔间挡板后伸长了脖子,笑道:“面向你对面的窗子,直走三米,右转。”
魏可轻愣了一下,配合她,照做。
办公室里几位老师还没反应过来:这就是魏可轻啊!
魏可轻放下水瓶后,和各位老师招呼。
“你俩是……”有老师明知故问。
魏可轻还没答,又有人接话:“男女朋友吧?”
魏可轻摇头:“不,未婚夫妻。”
一办公室的人都笑了。
“净瞎说。”一句不咸不淡的嗔怪,倒引得笑声向暧昧的哄笑跑偏,云婷突然意识到多说无益,都是火上浇油。
“吃过午饭了吗?”魏可轻问。
“没。”云婷继续手里的工作,心里道:因为在等你。
魏可轻看见她的手包扔在一摞纸张上,他拿起来,转移到搭外套的左手里,右手伸过去抓住她的手腕,笑道:“别弄了。”
云婷摇摇头:“快了。你等我一下。”
“云老师,你家未婚夫饿了呢!”立即有老师帮魏可轻的腔。
真遭受不住这些打趣。
没有犹豫,云婷跟着魏可轻跑了。
一白一绿的身影,并肩走在操场边。太阳正在头顶,脚下的影子矮矮胖胖,还不及半米长,但终归是平行的,短的那个向着长的影子。
这时候外边就没有那么多人了,天气太炎热,都躲到凉快的地方去了,最拥挤的是学校餐厅。那里边有多热呢,只是在人群里挪动几步,就可以冒出一身汗,云婷想,魏可轻肯定不适合这样的地方。
她走得慢极了,魏可轻也跟着减小步距。
慢悠悠的,也不说话,云婷偶尔抬起头来看他,他却一直望着前面的路,安静得不太对劲。
他脸颊两边全是汗珠,但他还是那么干净清爽。
云婷突然拉住他,两个人站在太阳下,依旧没有说话。她低头从包里找出湿纸巾,按锯齿边缘撕开,将湿纸巾摊开,重新对折一次后,抬手擦他脸颊两侧的汗水。
脸上突然有了凉意,但魏可轻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像是突然加入了汽油,噼里啪啦燃得越来越旺。
这个女人太厉害,动不动就勾走他的七魂六魄。
擦过汗水,沿着操场继续走。魏可轻的眼睛终于不在看前面的路,转而看脚下的路,他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开学典礼她“早退”那件事。
云婷也假装漫不经心地开始编:“有点烦开学典礼,年年都有,就是几位领导轮流发言罢了,没什么好看的。”
“我也不好看?”魏可轻一语双关。
“嗯……”云婷上上下下把他看了几遍,总结,“审美疲劳啦!”
魏可轻感到有些无力:“正经说话。”
云婷睁大眼睛,无比真诚地说:“好吧,我和旁边那位老师,确实有一些工作上的摩擦,我就图个眼不见心不烦,真的。”
魏可轻淡笑:“姑且信你。”
且不说“姑且”,就算是她强烈要求他必须相信,魏可轻也不会信。他真不敢相信,他们之间也出现了间隙,就怕有人见缝插针煽风点火。情侣之间互相信任,意义不在于表现爱之深,而是排除不可抗力因素。
这一次魏可轻不愿再说“慢慢来”了。
此时这个一直认为,只是像这样恋爱就很好的男人,巴不得早一点跳进婚姻的坟墓里,这样他会名正言顺享受生活里充满爱意的细节,比如在同行时为她拎包,比如她站在他跟前,眼睛里倒影着他的样子,专心为他擦汗。
或者遇见情敌、前任,故意炫耀、打压。
还有大雨来临时,并肩在走廊上听风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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