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浮光霭霭,她独酌于帐前,不曾点灯,怔怔望着眼前一片茫茫雪色,伸出冻的僵硬的手指细细数来,将要过了这第二个年头了。
她还是没能融入这里,也还是记得他。
他乡既非故里,一世亦难以适应;心上人既非良配,便要用一生忘记。
或许,她存有一分侥幸,隐隐期待哪日自己站在那北风萧萧的塞外冻土,那人踏着落日余晖,自天地相接处姗姗迟来。
但笑根本糊涂,谁知原来清醒。
//将与这老可汗圆房一夜,她被压着,哭得凄楚,喊得决绝,她眸中充斥着满目的仇恨与痛苦,道终有一日,夫君会替自己报仇雪恨,被压在床上正挣扎,却兀得瞥见窗外那抹熟悉得令她裂肺割心的白色身影。
于是一切的坚守,一切的底气,一切都化为泡影,不寻踪迹。//
“妾身独自眠,月圆人未圆――”她借着三分清醒,七分酒意,唱起曾听小青楼里戏班子唱罢的调,长袖纷飞,惊若翩鸿。
舞势随风散复收,歌声似磬韵还幽。
她目帘低垂,纤长的睫毛半遮了醉眼,又不时抬头,娇眼如波,媚气横生,万种风情,好似那里站着的不是空空如也一团冷气,那,是她许久未见的情郎。
恍惚间,又回到从前――
-可切莫再学那优伶的轻浮小曲儿了。
若我偏要唱呢?
那便只许唱给我一人听。
-听闻,剑仙在外女人甚多啊?
都是闲言碎语,什么女人,我只要你一人。
-你还是女儿心思,天下谁不想取更多权势?
若我与权力不可兼得,你又会如何抉择?
-既提笔,为何单单练这情字?
常言人间字无数,却有情字最伤人。
——
我知道,有人不爱美人,却无人不爱江山。
可我还是自不量力地想与江山争宠。
所以爱江山的李白,你可记得闺中还有人等你,你何时回来?
还是……即便得了江山,你再也不来?
――
“这个疯女人真是让剑仙见笑了……还不快将可敦送回帐中?”正与中原使者谈话的可汗听到外面的嘈杂,自觉十分挂不住面子,从主帐出来发号施令,数名侍卫立刻冲上前,踢翻了她最后一坛桃花酿,将她手脚拉住,毫不怜惜地扯回帐内。
怜惜……还有谁给予她哪怕一分怜惜?
不发怒,不反抗,像个脱了灵魂的躯壳般,被粗暴地扔了进去,帐帘由晚风卷起合上,唯一一丝微光于黑暗扼杀殆尽,终于只剩了自己,万籁俱静,她反而失笑,笑得凄凉幽森,笑得猖狂无忌。
至此,她终于明了,此生已无人,再与共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