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纤尘将剩下一份糕点端起,交给了墨兰,神情似笑非笑,让人难以捉摸。“母后今日解了禁足,你便替我把糕点送去。”
“是。”墨兰顺从的去了。
“她是皇后的人吧?”墨竹看着眸光微微一闪动,缓缓开口道。
独孤纤尘不过淡淡一笑,道:“或许吧。”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动作,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露出马脚。
“准备一下吧。”独孤纤尘不想深究,目光转向了窗外。
樱花已近枯萎,花瓣零落殆尽,旖旎满地,倒有几分凄清之感。
逸王骑马到宫门,守卫见了他立刻开门。一辆马车徐徐开来,逸王往边上让了让,车帘被风拂起,露出一张清秀的侧脸,黑色的发丝轻轻飘荡着。
她怎么出宫了?逸王心中疑惑,不过说起来,公主基本上是难以出宫的,可见皇兄很宽容这个女儿啊。
也不做多想,逸王一勒缰绳,马嘶叫一声,奔驰出去。却没想到,独孤纤尘的马车一直在他前面,竟是顺路。这条路上,比较偏僻,没什么富贵人家住在这,也没什么好玩的,她来这里做什么?
逸王见她停下,好奇的停下来跟了上去。绕过了一个巷子,独孤纤尘竟是走进了一个破旧的土地庙。逸王在原地踟蹰一下,才走了进去。
独孤纤尘几乎是立刻抬头,目光犀利的看向门口的逸王。
逸王对上那目光,心头一跳,这目光冷冽冰寒,让他都不由觉得毛骨悚然。然而下一刻,独孤纤尘却是从唇边渲染出几分笑意,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皇叔怎么来了?”独孤纤尘淡淡而笑,轻声问道。
逸王望进她的眸子,清澈的没有杂质,稚子似的天真无邪,却仿佛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透本质。
“好奇而已,故来一看。”八个字回答的很简单,让独孤纤尘的笑脸都僵了僵。
独孤纤尘微微错开身子,让他看见面前的母子。母子衣服破旧,面黄肌瘦,可见日子过得很不好。此刻正由小男孩扶着,墨竹在喂那妇人喝药。
药黑乎乎的一碗,热气氤氲着上升,有一股子浓郁的药味,闻久了也觉得恶心。
“看来你是在做好事。”逸王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淡淡道。
独孤纤尘但笑不语。
小男孩放下了母亲,妇人喝了药还未苏醒,昏昏沉沉的躺着。他嗫嚅了一会儿,看了一眼逸王,迟迟没有说话。
独孤纤尘笑了,轻声道:“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说着,取出一串珍珠项链。
“南海珍珠?倒是难得。”逸王扫了一眼土地庙,语气漫不经心。这对母子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东西,看来是或偷或抢来的。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独孤纤尘将南海珍珠递到逸王手中,别有深意的道:“或许,你该拿给父亲看看。”
逸王没有接话,却是露出十分震惊的眼神,又夹杂着一点狂喜,古怪的很。独孤纤尘心下疑惑,几不可见的皱起眉,逸王目光似乎没有看着南海珍珠,反而是落在那妇人身上。
总不会是什么风流韵事吧?独孤纤尘不敢妄加揣测,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逸王听到独孤纤尘的咳嗽声才反应过来,理智一下子回笼,不自在的轻咳一声,“你刚才说什么?”
墨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感情公主白提醒了他一句啊,他一直在走神。
“我是说,你该把这个交给父亲看一下。”独孤纤尘好性子的再说一遍,眉目间隐隐有些不快。
逸王点头,他不知道其中的事情,既然独孤纤尘特别提醒让他给皇兄看一下自然有她的用意。他伸手接过,收入袖袍中。
独孤纤尘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自己便福了一礼,道:“我今日出来已久,便先回去了。”
“好。”逸王送独孤纤尘到了土地庙门口,看样子竟有些迫不及待,十分可疑。
独孤纤尘上了马车,走了一段路,突然吩咐车夫停下。
“怎么了?”墨竹看向独孤纤尘,疑惑的问道。
独孤纤尘沉吟片刻,目光越发深沉如古井,深不见底。“你去查看一下。”逸王的反应着实不对,那妇人的身份难不成还有什么问题吗?她当时也没在意这对母子,甚至连名字都没问,毕竟她只关心那批财宝的下落。
墨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低声道:“逸王的武功不凡,我实在是难以做到不被他发现,所以已经派了一个人去了。”她知道独孤纤尘的心思,离开时便让人去盯着了。
独孤纤尘眉梢一动,莞尔一笑。这丫头不愧是跟了自己很多年,知道轻重,做事也稳妥。罢了,就等消息吧。
回到落樱阁,独孤纤尘才喝了一口茶,墨竹就走了进来,屏退了其她人,目光沉冷。
“那妇人名为若依,是夫人当年的心腹。”墨竹得到消息也十分惊讶,当年夫人为了找到这个若依也费了一番功夫,却没有找到,也就放弃了,却没想到会出现在这,还这般落魄。最要紧的不是这个,她竟然说出了——“她告诉了逸王夫人还没死。”
独孤纤尘眸色深沉如海,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最终她只是淡淡一笑:“也无妨,毕竟也是十多年前的消息了,现在逸王可不知道母亲是否活着,也不知她身处何方。”而且,这件事也无关大局。
“好在她没有说出公主的身世。”若是逸王得知公主不是元诏帝的孩子,而是夫人与昭德将军的,那这件事就棘手了。
独孤纤尘不在意的往后一靠,慵懒半倚在软榻上,眸子微眯,仿若一只猫儿。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却浮上了一层杀机,眸中带上了嗜血的冷意。
“杀了她?”墨竹面上闪过一丝冷戾。在她看来,只有杀了这个女人,才能永绝后患。
“暂时不行。”独孤纤尘道,唇角一勾,却不带丝毫暖意,“她有个儿子,总还是会挂念的。”
“奴婢明白了。”墨竹缓缓退下。
逸王压下满心思绪,心思重重的回到王府,却是愣住了。才走至门口,便有仆从丫鬟走来相应,个个恭敬有礼。走入,厢庑游廊,皆是小巧别致,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掩于青松绿树间。假山怪石,其上绿萝青藤垂挂,相映成趣。其中不少奇花异草,争相开放,姹紫嫣红,绚烂多姿。厅堂里摆摆着的金丝楠木桌椅、紫檀雕花嵌珐琅屏风、白玉璧、描金画山水景色宫灯,无一不是凡品,富丽堂皇,令人叹为观止。
逸王手轻抚上羊脂玉瓶里插着的一枝黄玉兰,淡雅的吐着芬芳,阳光从雕花窗棂里照射过来,给玉兰镀上了柔和的光芒,有些如梦似幻、飘渺虚无之感,仿若天边飘下来的云彩。
“王爷,奴才是王府的总管,叫王洪。”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上前,行礼道。这人看上去不算健壮,有些文弱,只是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精光,一看便是精明之人。
“王总管。”逸王点头,虚扶了他一把。看了一眼面前低着头的众人,再扫了一眼大厅,他低声一叹:“皇兄费心了。”他自然知道这是元诏帝的关照,即使他不经常在京城,也专门派人打理王府,给了他极大的地位。
“你派人去城门口附近的一个土地庙,把一对母子接过来,好生安顿,照顾好这两人。”逸王淡淡道,脑子里却是在想若依说的话。
说实话,他认出若依时也十分震惊,怎么也没想到,她还活着,就在京城。
“当年那场火不知是谁放的,我看过了,屋后洒了油。小姐将计就计,趁机离开了皇宫。至于我,出宫后她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离开,去过安稳的日子。可我遇人不淑,遭了蒙骗,遇上一个混账,成日只知道吃喝嫖赌,没事就毒打我一顿,我便带了孩子离开。没想到日子便过得这么落魄,吃饱穿暖都成问题。”若依自嘲的笑着,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恨意和苦涩。
他是皇室中人,阅历丰富,见过不少人在苦难之间挣扎,听了她的悲惨过去也没什么感觉,世如烈火,谁又不是在其中苦苦煎熬,难道对谁他都要表示同情吗?他又不是同情心泛滥。
他关注的只有若依说的,关于她的。他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道:“她,她还活着?”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看到若依点头后,他几乎是狂喜。
可现在,逸王一颗心渐渐冷却下来,是啊,她还活着,可那有什么用呢?她还是没有选择他。而且,十多年了,这十多年的光景,会发生多少事?也许她又嫁人生子。她的喜怒哀乐、悲伤流泪从来与他无关。
若依自然是不知道她在哪儿,他想,这辈子也许是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了。
逸王心下怅然,不过不管怎样,他都要找出当年要害她的人,因为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