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逸王远远的看见了独孤纤尘。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手里捧着一个戗金如意云头纹圆形琉璃碗,内里盛着无色的液体,也不知是什么,倒是衬的琉璃碗越发明净而华丽。
独孤纤尘背对着他,不知再弄些什么,逸王好奇的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她是在采集花朵上的露珠。
“你倒是很有闲情逸致。”逸王看着独孤纤尘,透过她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女子,心中苦涩蔓延开来。
独孤纤尘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心中倒是对姬华裳的手段感到佩服,能让一个皇上,一个王爷,一个将军对她念念不忘,看来姬华裳当年的风华也是不可比拟的。独孤纤尘勾了勾唇角,笑道:“父皇近来胃口不大好,我便想着做些糕点或是用来泡茶,清晨的露珠自是好的。”
逸王点点头,不过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独孤纤尘抬眼打量他,眉目在阳光下显得愈发深邃和英俊,只是有些淡淡的忧伤,让人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看着看着,独孤纤尘心中一动,逸王比元诏帝更有手段和谋略,文武双全,更有资格问鼎皇位……不过,他与元诏帝感情甚笃的样子呢。
“皇叔,纤尘便先回去了。”独孤纤尘不欲多说,转身离去了。
逸王看着她走出去好久,才缓过神来,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公主,这些——”墨兰上前欲取过,被墨竹拦了下来,顿时一僵,垂下了头,不再说话。公主表面上对她客气,其她人也对她不错,但到底如何,她的地位与墨竹她们不可同日而语。
“拿去小厨房,准备好食材,我亲自做。”独孤纤尘打了个哈欠,昨晚没睡好,倒是有些乏了。
独孤纤尘果然是亲自做好了糕点,她自来便不大动手,平日里也不怎么喜欢点心,不想做出来的糕点俱是不错,看着便让人胃口大动。
“哇!公主真是手巧啊。”
“是啊,都可以与玉食斋的点心比了。”
玉食斋的点心就连宫中御厨都做不出来那种味道,而且只是观其外表,没有品尝,这话的确是恭维了。独孤纤尘但笑不语。
独孤纤尘做了三份糕点,都是不同的。她端起其中一份,是糖蒸酥酪,颜色金黄,看外观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尝尝看吧。”独孤纤尘和气的笑笑,向围观的宫女们举起了盘子。
宫女们面面相觑,都犹豫着不敢上前。还是墨竹笑着上前,捻起一块,送入口中。吃完后,笑得眉眼弯弯,露出雪白的贝齿:“真好吃!”
其她宫女见墨竹先做了表率,也纷纷上前,忙不迭的各自取过一块。墨梅吃了一块,不由眼前一亮,只觉这糖蒸酥酪外皮酥脆,内层软滑,甜而不腻,让人爱不适口。
宫女们皆是有些惊讶的看着独孤纤尘,一般来说,别说是公主,就是普通的贵女,哪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下厨做饭已是难得,更何况做出这么好的糕点来?
独孤纤尘让墨竹取来一个酸枝刻桃实纹食盒,将一份糕点放入其中。
“公主,还有一份……”墨竹有些奇怪,独孤纤尘自来也不爱吃什么东西,三餐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填饱肚子的东西,哪里会耗费心神多做一份。
“哦……”独孤纤尘扫了一眼剩下的一份糕点,那自然是给需要的人的。
“好了,先给我梳洗一下。”做了点心,身上还是有点赃污的,她不喜欢别人看到。别人看到的,应该都是她光鲜亮丽的样子。
“是。”墨竹浅浅一笑。
独孤纤尘换了一身蓝粉色绣兰曳地长裙,头戴一支梅英采胜簪,简单的很,却显得她清丽无双,如枝头一朵洁白的玉兰,高洁秀丽,不染尘埃。
独孤纤尘自己提了食盒,带上墨竹走出落樱阁。
“公主殿下安好!”独孤纤尘走到明德殿门口,小顺子远远的就迎过来,一脸谄媚。
“李公公今儿个怎么不在父皇面前伺候着?”独孤纤尘没看到李权,随口问道。
“李公公去传口谕让皇后娘娘出来了。”小顺子笑嘻嘻的回道。
独孤纤尘笑容有些深了。
“母后禁足那么久……”面上却是作出忧心的样子,眉间蹙起,忧虑重重的样子。
“皇后娘娘刚被放出来,公主不妨去看看娘娘,宽慰两句也是好的。”小顺子看见独孤纤尘手里拿着的食盒,问道:“这是……”
独孤纤尘看了眼紧闭的殿门,低眉顺眼道:“父皇近来胃口不好,我便做了些糕点,想给父皇尝尝。”
谁人都说永宁公主性子再温和不过,他原先还不信,不过此时见独孤纤尘神态举止无一丝骄矜之气,甚至连自称都以“我”,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小太监而瞧不起他……小顺子立刻恭维了一句:“公主做的糕点自然是极好的,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那——”
“公主进去便是。”小顺子往后退了几步,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独孤纤尘眸子眯了眯,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她笑了笑,正要说话,李权的声音便传过来。
“永宁公主。”李权行了一礼,礼数丝毫不差,恭敬十足:“现在皇上正在和逸王殿下说话呢,吩咐了任何人不准打扰。”
“哦?”独孤纤尘惊讶的看着李权。
李权笑着点头,心中想着皇上如此宠爱永宁公主,这不过是送个点心,也是一片孝心,延误了皇上事后不高兴就不好了,当即便接着道:“不如让奴才先禀报一声。”
独孤纤尘低头思忖一下,抬头微微笑着:“罢了,皇叔难得回来,今日也要出宫了,不知何时回来,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逸王还没有在朝堂上请旨留下。
“你便帮我交给父皇吧。”独孤纤尘将食盒递给李权,便转身离开了。
李权在独孤纤尘走后瞬间收敛了笑意,甚至隐隐可见有些怒气,他冷笑一声:“你倒是有主意的很。”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
小顺子惊了一惊,急忙跪下,急得满头大汗,“这……”
“哼。”李权一甩袖,没理会他,提着食盒上前,轻轻扣响明德殿的大门。
“皇上,公主送来了点心。”李权微微欠身,即使是在门外也是一副恭敬的样子。他这么多年一直跟在元诏帝身边,除了自小照顾的原因还有就是他很安分守己。很多朝臣娘娘都拉拢他,可他从来不理会,因为他知道,皇上不说不代表不知道他的举止,这个人能够给予他无上的荣耀也能让他一朝沦为阶下囚,只有这个人的恩宠能够让他在后宫混的风生水起。所以,他根本无须在意其他人的巴结,他只要忠于皇上,就足够了。这个人会护着他的,除非改朝换代。
“拿进来吧。”元诏帝的声音染上了笑意。
李权低着头送进去,也不多言,很快就退出去了。
逸王好奇的看着面前的食盒,不客气的率先打开了。里面装着一个陶瓷小酒蛊,两个青玉杯,另一层则是一份糕点,飘着若有似无的甜香,模样很简单,方方正正的,浅浅的粉色丝丝缕缕,边上还缀了几片樱花瓣,兀自零落在描金白瓷盘边上,有种我见犹怜之感。
“看来是樱花香糕了。”元诏帝轻轻勾起唇,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逸王看了一眼元诏帝,他此时露出的笑不是一般对待别人就下意识扯出的那种疏离冷淡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开心,看来父女感情是不错的。
元诏帝取出酒蛊,扔了一个青玉杯给逸王,冷哼一声道:“这酒是梅花酿,去年冬天我和纤尘亲自采摘梅花、收集雪水后埋下的,就这么两蛊,便宜你小子了。”
逸王闻言,倒是笑了:“看来我还是托了皇兄的福了。”他眼巴巴看着元诏帝倒酒入他面前的青玉杯,晶莹剔透的酒水倒入有清悦的声音,十分悦耳,一股清冽的梅香随之荡漾开来。
逸王迫不及待的端起青玉杯,饮了一口,只觉入喉辛辣,但过后便是觉得清新醇和,梅花的清冽之气也在唇舌上缠绵,唇齿留香。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享受似的依靠在软枕上。
“啧!”元诏帝眼刀飞过去,“这可是难得的醇厚佳酿,你可不要牛嚼牡丹一样给品了。”语气中颇有些不爽的感觉。
“皇兄还是这般小气,以前你酿了梅花酒也是万般不舍的给人尝一口的,还是华裳……”说着说着,逸王没了声音,心中苦笑一声,还是过于执着了。一念成执,便成疯魔,执念太深,便不可活——这是当年一位高僧给他的批语。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元诏帝也勾起了往事的回忆,但很快就尽数沉下,不动声色的端起青玉杯,明明是一样的佳酿,饮起来偏生苦涩的惊人。
谁曾举杯梅花共觞情,君不在梦沧沧徒寂寞。
两人一时间寂静下去,各自沉浸在回忆中,不可自拔,却又甘之如饴。
“唉……”逸王叹息,却又不知在感慨什么。他尝了几块樱花香糕,目露赞许:“手艺甚好,皇兄可真有口福。”或许他还是幸运一点的,至少,他们之间还有个女儿,能如寻常家庭一样,温馨相待。
“你日后也有口福了。”元诏帝轻轻笑了。
“行了,今日我便先出宫,去瞧瞧王府如今变成了什么样。”逸王府自建成后他基本没住过,他也没有娶妻纳妾,真是无人打理,不知该荒凉成什么样了。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