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风清气爽。
黄土部落的祭坛下,又是一月一度的山神祭,少女们舞祭,少年们武祭,庄严而不失震撼。
时至今日,董绍华和李乐石也在蛮荒之地生活了一个月,已经完全融入其中。
此时,演武台上,董绍华和隋洺相对而立。
“上次你不战而降,这次我要把你打到心服口服、跪地求饶。”隋洺说。
董绍华笑了笑,“现在的年轻猎人榜单上,我可是第三名,你这个第四名确定能让我跪地求饶?”
他身上穿着黄土部落的褐色布衣,原本的现代衣服为了防止在打猎过程中被损坏,已经放起来了。
“切!”隋洺撇了撇嘴,听到第三名和第四名,心中更是不服,“你们这些异乡人,真的会惹人厌,废话少说!我可不想再听你唠叨下去!”
“你就这么急着下台?”董绍华还是笑着。
隋洺已经不想再理他,率先出手,以一个俯冲之势向前出拳。董绍华不急不忙,在原地摆出一个防御拳架来格挡。
双方拳头碰到一起,都感觉到了彼此的力量。
隋洺一触即退,有些郁结道:“当初的你就跟娘们儿一样软弱无力,怎么随着我们外出打猎一个月,就变得如此不同?你家乡的人都是这样的怪物吗?”
“对我们来说,蛮荒之地的人才强得不像人呢,你看李乐石那蠢蛋,过了那么久,到现在不还是个娘们儿似的吗。”
“哈哈,也是。”隋洺大笑。
“喂!我就在台下好不好!你们说话有必要那么不留情面吗!”听到董绍华的话后,台下观战的李乐石一阵火气,惹得祭坛下的所有人都大笑不止,原本严肃的山神祭也变得不再压抑。
不得不说,董绍华和李乐石的到来,真的给黄土部落带来了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李乐石和部落的孩子、小姑娘们打成了一片,天天给他们讲绝不重样的引人入胜的冒险故事。
董绍华跟着老村长学医,已经是部落里可以依靠的小巫医了,而且常常跟随老猎人们进山打猎,如今也成为了一个武艺出群的年轻猎人,深得老猎人们的喜爱。
演武台上的比试,以董绍华略胜一筹结束,隋洺扬言下次一定会把董绍华打得落花流水。
董绍华只是笑笑地说,希望你能有那个机会。
……
山神祭结束后,一身大汗的董绍华来到了附近的小河流洗漱。小河流河水澄澈,明亮的月光照在水中,映出了一张年轻的、坚毅的脸庞,这张俊逸的脸上有一条从鼻梁斜向左脸颊的伤痕。
董绍华光着上半身,黝黑的身体肌肉分明,坚硬的线条如同名家用刻刀雕刻出来的一般。他的背部上不是光滑的,而是伤痕累累,跟他脸上的那道疤一样,都是他一步步变强的证明、印记。
檬花轻轻来到他的身后,董绍华知道她来了,便任由她拿走自己手上的湿布。檬花拿到湿布后,为他轻轻擦拭背部上的新出现的伤口。
“明天休息一天吧,好不好?你受伤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她心疼地说。
董绍华看着河水,明明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眼神却沉练得如同一个沧桑的老人。
“明天我要上鬼山,一个人去。”董绍华说。
檬花擦拭伤口的手顿了顿。
不用看,董绍华也知道她的眉头一定是皱着的,那么一双好看的柳眉,皱起来多可惜,他不想看到。可是他没办法,有些事他想去试,也一定要去做。
“如果,我是说如果,”檬花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哽咽,“你找到了可以回去的办法,你和李乐石就会毫不犹豫地回去吗?”
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檬花说:“擦好了,我先回去了,你自己也别呆太久,小心着凉。”
说完起身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董绍华似乎听到了眼泪滴落的声音。他回头,只看见檬花的消失的背影。
这时,石鼎从小河对面走了过来,板着脸说:“小子,你若是伤透了我女儿的心,那么,即使有老村长罩着你,我也照样会把你的手脚给卸下来。”
董绍华没有回话。
石鼎深吸一口气,接着说:“老村长找你,洗漱完毕后,就直接去吧。”
说完离开了。
月色清冷,河水更是如此。
……
十分钟后,老村长家。
董绍华掀开帘子时,屋里白烟萦绕,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扑鼻而来。来到正在烧药的老村长面前,老村长让他坐下,然后说:“你可闻出罐内有草药几味?”
董绍华一一作答:“榛香、浮皇草、柾食、衔灵叶和崙辉……”
“嗯。”老村长欣慰地点点头,接着说,“但还是少说了一味,你愿不愿意再想想?”
董绍华摇摇头,“想不出。”
老村长似乎也不想说出答案。
“也罢,就留着这个谜题吧,当做你我之间的一个念想也无不可。”
董绍华是知道这一味草药的,只是不想说。他不想说,老村长便也不想说。
这一味草药叫做本心枝,是用自然老死的檬花树的树芯做成的,无比珍贵。
“我的医技你也学了七七八八,进步的速度更是令人惊叹,想必这一个月来你独自去了那么多次鬼山,也研究透了图上的那株芲葵草吧。”
“嗯,是的。”
“有什么发现?”
“明天我就再去一趟鬼山,直奔山顶。”
“找到芲葵草了?”
“没有,但山腰、山脚我已经找遍,只剩山顶没有找过。”
“芲葵草有起死回生之效的事,我也只是听说,未必就是准确的,还有,你知道如何回去的方法了?”
董绍华沉默了几秒,接着说:“我想,我和李乐石是从鬼山河漂下来的,那么回去的路,也可能就是逆流而上。”
老村长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董绍华,“你是想闯入鬼山河的源头山洞?”
董绍华点点头。
这下轮到老村长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你知道从未有人进入过源头山洞吧?里面除了死亡,可能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想试一试。”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固执?你和李乐石在这里生活不是很好吗?”
“我有兄弟等着我去救。”董绍华回答得坚定。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你还觉得你那位受伤的朋友能等到现在吗?”
董绍华看着老村长的眼睛,缓缓地说:“这不是我停下来的理由,除非我亲眼看见他的尸体。”
老村长叹了口气,转身拿出一根铁矛,递给董绍华说:“这个暂且给你,等你找到了回去的方法并打算回去时,再还回来不迟。”
董绍华有些犹豫,“打猎的人怎么办?”
整个部落唯一的铁矛,是打猎的重要战力。因为与骨矛不同,它更尖利,而且不会断裂。
“明日停止打猎一天,”老村长悟出惊人,“如果你想找几个猎人随你进鬼山也是可以。”
董绍华有些触动,道:“铁矛我收下,但不会让任何人跟随进山。”
他之所以如此果断拒绝,是因为心里深刻记得,上次让石鼎他们跟随自己进山时,遇到了走地蝙蝠和白魂的事,以及当天回来后,看见村口归来的猎人队里有一位老猎人死亡的事。
那时,趴在尸体上哭得伤心欲绝的已死猎人的妻儿让他印象深刻。
让他想到了阿秦。
所以这一个月来,他都是独自上的鬼山。
秦山河拿着铁矛离开了老村长的家,屋里,只剩下老村长一人定定地盯着眼前的药壶,药壶烟雾缭绕,看得人怔怔出神。
……
回到住处时,李乐石正在等秦山河,桌上摆着还没开动的饭菜。看到董绍华进来,平时嘻嘻哈哈的李乐石表情难有的平静,他说:“饭菜是檬花送来的,米饭兽肉青菜萝卜干,都有。”
“嗯。”董绍华应了一声,坐到桌子旁,端起陶碗盛的饭就吃起来。
李乐石还在盯着他看,终于忍不住了,说:“你就真的不动心?就真的打算这么无情?”
“如果我无情,这一个月来就不会天天爬鬼山,脸上和身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伤疤。”
李乐石低头沉默。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开口说道:“既然知道终有一天会离开,那为何还要接近她,还要靠那么近?”
李乐石是在为檬花打抱不平。
董绍华僵直在原地,目光暗淡、悲伤。
“我无法控制自己,当初已经在控制了,可……她就好像是夜空里的明月,美丽无瑕,而我是那只天生就有趋光性的昆虫,会不由自主地接近她、靠近她……”
屋里陷入了沉默。
最后他像是自我安慰般,“我们会救回阿秦的。”
“我知道你会的。”李乐石说。
没有谁再开口说话。
此时屋外,檬花站在帘子的不远处,手中端着一罐热腾腾的肉汤。
她的眼泪忍不住流,脸上尽是泪痕,而嘴角又忍不住向上勾起。
就是这样的矛盾心理让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放下手中的陶罐,转身跑开。
因为哭声,已经开始抑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