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里的积雪将融未融时,我半躺在露台的摇椅上,晒着暖暖的太阳,望着天边风云变幻,脑子里想着胤禛此时该已下朝了。
以往他下朝后往养心殿而回时,我总是坐在窗前看着他一步步走来,看见我,原本紧绷的脸总会慢慢放松下来。有时直接来到西暖阁,只是静静地搂着我,轻嗅发上清香,说着“幸好有你”;有时耍赖地牵了我手,到正殿陪他看折子。满树梨花开遍时,夜里批折子累了,与他漫步在花下,他总说梨花虽美,但不及花下人儿可看。或有时气闷,干脆拉着我躲到位育斋阁楼上看风景,让高无庸和宫人、侍卫等一番好找,他却若无其事地突然出现在人前……
许多那时觉得荒唐的事,如今回忆起来全都变成了甜蜜,一个微笑,一句轻嗔,一个眼神,甚至嘲弄,像春风轻拂过心湖,掀起微微涟漪,惹得面上甜甜笑意,连带着腹中孩子也跟着欢快起来。
“夫人!”余福贵在身后唤了一声,说道:“夫人眼见着就要临盆,怡亲王吩咐请了稳婆和大夫来随时候命,都安排在后院里。夫人看是否妥当?”
十三终究是谨慎的,我知他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说道:“如此安排即可。”
是夜,巧慧服侍我用过汤药,端着碗出去。
我坐在软榻上,忽见桌上烛火摇了摇,一条黑影从窗口一闪而入。我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了,喜道:“周公子!”
周翀抱拳一礼道:“夫人别来可好?”我道:“好!可是有了邬先生的消息?”
周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道:“正是!夫人的这位朋友真是让周某好找。”我笑道:“有劳你了!”
周翀道:“事情既已办妥,周某总算不负所托,夫人可要回信?”
我摇了摇头,他便抱了抱拳,仍旧从窗户飞身而出,转眼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巧慧掩了门,见我呆呆地坐在灯前望着桌上的字帖出神,微嗔道:“都这个光景了,还要练字?还是赶紧睡吧。”
我伸手拉她在身边坐下,笑说道:“忽然想起些小时候的事情来。巧慧,你可还记得姐姐和我在西北时的事儿?”
巧慧笑道:“都多少年了,今儿个怎么想起这些来!”
话虽这样说,却坐下来,笑说起我小时候如何顽皮,如何与弟弟们打架,又如何打碎了阿玛送给姨娘的花瓶却把碎片偷偷埋在花园里……说到欢喜处,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说到姐姐对我的疼爱和维护,又都沉默着眼泛泪光。
不知不觉夜已过半,她惊跳起来催促我快睡。
巧慧替我掖好被角,我握住她的手道:“巧慧,谢谢你!”
她瞬时滴下泪来,赶紧用手擦去,说道:“好端端地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笑道:“只是突然想说,便说了。”
她拍了拍我手背,把被铺置在我屋内,盯着屋顶看了半晌,说道:“我打小便服侍夫人,现在又可以服侍二小姐,早已当了你们是最亲的亲人。西北的姐妹兄弟又多年未联系,早已生分,反倒是夫人和小姐才是我的归处。”
我闭着眼,一行泪自眼角流向鬓边,再渗入枕里,心里却是阵阵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