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及说话,只见门口处一暗,示意十三看向他身后。十三忙转身跪着请安。
珠帘外的胤禛静立不动,隔着一颗颗翠绿的琉璃珠,他的脸模糊不清,只有冰冷的视线锁定着我。
半晌后他缓缓伸手拨开珠帘, 眼中掠过恨,怨,不敢相信。我心中剧痛,不敢再看他,看向窗外,心中一遍遍默念着:“相爱容易,相守难。为了孩子,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然而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心里除了剧痛还是剧痛。
只听几声‘喀嚓’声后,清脆悦耳的珠子砸地声音,轻重不一,嘈嘈急雨, 切切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 一粒粒,一串串纷纷而落。半晌后方寂静无声,只余一地翠珠。 仿佛我此时的心,碎落满地。
胤禛站在残破的珠帘旁,手中仍握着几截珠子。刚才的欢快响声越发衬得此时死一般的压抑。
手中的珠帘被随手扔到地上,又是几声清越的声音,伴随着满地嘀嘀滚着的珠子。 他忽地大笑起来,扶着门框笑得前仰后合,半晌后方止住,依旧带着笑问:“你这么多年究竟做的是什么功夫?既然要嫁老十四,当年又何必抗旨?既省了我的心,自个也不必遭那么多罪。”
低头静立一旁的十三低声惊呼道:“抗旨?”
胤禛笑指着我,对十三道:“我一直未对你说,她被皇阿玛罚到浣衣局就是因为不肯嫁给老十四。”
十三凝视着我,眼中敬佩哀悯错杂重叠。
我后退两步,垂目靠在榻沿一动不动。
胤禛紧走了几步,来到跟前托起我的脸道:“朕既能命老八休了福晋,也就能让老十四娶不到你。”
我淡笑了下道:“不遵遗诏的罪名可非同一般,落在他人眼里立即增了口实,你既能不把这道遗诏放在眼里,那其它遗诏也可以……”
十三喝止道:“若曦!”我把舌尖的话忙吞了下去,可胤禛唇边的那丝笑已经消失。
我轻叹口气道:“自古皇帝最怕自己旨意得不到尊重,如果你如今公然不遵照圣祖皇帝的诏书,那将来子孙就有例可循,如此置祖宗家法于何地?就是眼前,还有满朝文武的悠悠众口。”
胤禛盯着我笑叹道:“你的聪明和辩才都是拿来伤我的吗?”两道目光宛若利剑,刺在我心上,疼痛难忍。
我弯着身子道:“我们如今一直在彼此伤害。当年在浣衣局时,虽隔着重重宫墙,我心里却满是对你的恋慕、心疼和思念。在西郊别苑和水泽清晖时,我们恩爱相守,彼此相依,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短暂时刻。可如今虽日日相对,我却渐渐开始怕你,甚至当我想起……想起所有躲藏在恩宠后面的重重仇恨时,我甚至不敢靠近你。你如今对我也已厌倦冷淡。我不想有一天最后只余彼此憎恨厌恶,更不能想象那天来时我该如何面对,所以才想离开。皇上,放我出宫吧!”
胤禛默了半晌道:“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回到以前。”
我摇头道:“没有人能回到以前。横在我们之间的除了许许多多的恩恩怨怨、鲜血人命,还有岁月的无情与日益趋于平淡的感情。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宫里的生活,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樊笼,锁得我透不过气来。我们都清楚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不可能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而且我永远不可能做到对别人不闻不问,我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