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之时,天早已全黑,我躺在床上盯着帐顶努力回想着白天之事,最终都是停在与十三互吐肺腑之时,再无后续。
门咿呀一声开了,月儿推门进来,见我已醒,放下手中托盘过来扶我。我捶着发疼的脑袋,一边任由月儿侍候洗漱,一边问道:“我是怎么从书斋里回来的?十三爷又是何时走的?”月儿道:“姑娘真不记得了?”
我盯了她一眼道:“记得还用问?”月儿端了醒酒汤给我喝,笑道:“姑娘趴在桌子上睡着之后,十三阿哥便回去了,姑娘是王爷背回来的。”我刚喝到最后一口,闻言呛到醒酒汤从鼻子里溢出来,弯腰抚着矮几猛咳起来。
月儿忙端了茶水过来,一面顺着我的背,说道:“王爷原本是送十三阿哥的,哪知姑娘先醉倒了,王爷吩咐着奴婢扶姑娘回屋,可姑娘一见王爷,便扑到……扑到王爷怀中,就是不肯走。王爷没法子,姑娘又不肯撒手,只得把姑娘背回屋里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地,简直不敢想象,待到沐浴完,依然记不清半点细节,忽地听见珠帘响动,胤禛背着手一脸寒霜地走进来。月儿请了安,对着我微笑着眨了下眼,便弯腰带着门口的丫头去了。
我目光四顾,故意不看他,毕竟是自己失礼在先,多年前我在雪地里摔倒崴了脚,十三要背我,他说过“阿哥背宫女成何体统”的话,如今他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背着酒醉的我回房,想想都尴尬,何况还是那个在下人眼里不苟言笑的冷面王爷?
我如芒在背地被他瞅了半晌,怯怯地伸出双手,低声道:“让王爷背我是我的不对,要打要罚尽管来个痛快的。”他冷声道:“倒是爽快得很,酒还没醒?”我抬头道:“早醒了……”他双目一瞪,盯着我已经伸累了垂下的手道:“手呢?”
我暗暗叫苦,不会是真的打吧?闭着眼把双手伸到他跟前,手掌朝上。忽地只觉腰身一紧,已被抱了起来。我惊道:“你要干嘛?”他边走边道:“罚你!”说着把我放在床上,扯下帐幔,顺便把床边的烛台灭了……
我正抱着毛毯坐在软榻上看书,胤禛在案前练字,屋外忽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听见春竹与玉书在门外道:“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我扔下书,跳下榻便要出去,胤禛在身后道:“等等。”示意月儿去拿了毛氅过来,他自己也穿了大氅,才牵住我道:“身子才好了点,好歹自个在意一些。”我心中暖融融的,笑道:“下次注意点就是。”
屋外寒气逼人,大雪从天而降,开始还是稀稀落落的,慢慢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很快地上便铺了一层白,让黑沉的夜显得明朗了些。我拉着胤禛走入雪中,仰着头看像断线珠子般往下洒落的雪花,掉落在脸上有些冰冷的微痛,伸手接了一些,笑对胤禛道:“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有个丰收年。”胤禛微笑着看我,替我拉起雪帽。
我想起去年初雪的时候还在宫中,守着寒夜和断为几截的木兰玉簪想着他,如今他就在眼前,彼此相依,彼此相守,一切仿佛梦一般。不愿让伤感扰了兴致,我从地上掬了一把雪捏着,他才说得一声“太凉”,我已把手里捏的雪球往他身上扔去,伴着高无庸与月儿的惊呼,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袍摆上。
他愣了愣,我道:“这是还当日让我坐在雪地里的。”他随即已会意,见我提起往事,目光柔和地瞅着我,淡淡道:“还真是会记仇!”
我正要往他走去,从院子一角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接着两条黑影一前一后往院墙外掠去。胤禛抓起我的手道:“赶紧回屋!”
我随着他快步往屋内奔去,黑暗中又不知从何处闪出几条人影,一下子把我们护在中间。进屋关了门,我的心仍在怦怦乱跳,望着映照在窗纱上的人影和晃动的火光,顿时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什么人要夜探圆明园?胤禛又是什么时候派了这么多高手埋伏在院子里?
骚动很快平息了,有人进来禀报道:“禀王爷,不知何处来的一个小贼,原本已被拿住,那知押回来的路上,小贼咬碎了藏在口中的药丸毒发身亡了。”胤禛沉着脸默了下,冷声道:“让人去查,务必查清楚何人如此大胆!”那人抱拳应了,随即去安排。
我坐在榻上,双手紧紧捏着帕子。胤禛走到跟前,连唤了几声,我如梦方醒般“呵”了一声,他眉心轻皱,握住我冰冷的手道:“已经没事了。”我点了点头,心中暂且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