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无庸走在前头带路,我在中间,另有三名侍卫尾随而行,直往内院行去。我心中暗惊,如此阵势,哪里是保护?分明与监视禁锢无异!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康熙对胤禛顾忌如斯?
我低头快步而走,不敢抬头,别苑本就不大,一行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湖心雅舍。高无庸在桥头处停下,回身看了身后几名侍卫一眼,三人即退到不远处守着。
高无庸这才躬身低声道:“姑娘,王爷在屋里,请随我来。”我往雅舍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径直走上连到湖心的小桥。门忽地咿呀一声从里面开了,我心尖一跳,脚步顿住,却是别苑管家捧着药碗自里面出来,与高无庸交换了一下眼色,便低头躬身打了千匆匆而去。我定了定神,抬脚继续往前走,进了门站定,高无庸往内屋禀道:“王爷,是若曦姑娘来了。”
珠帘后传来声响,自内面屋子里走出一个人,高无庸忙过去掀起帘子。我抬起头,目光定定地凝注在他脸上,慢慢模糊起来,历经磨难之后的相见,竟仿如隔世,所有的担忧、恐惧全在此刻汇集成心酸,眼泪瞬间涌入眼眶。
他慢慢走到跟前,只是看我,深黑的眸子里有惊讶,有震动,还有许多此刻我能够读懂的心思。高无庸悄悄地弯了腰退到门外,顺手关上门。
屋子里出奇地安静,我们只是彼此凝视着,慢慢地我只觉眼中的泪越积越多,猛然想起该行礼。他往前一步托住了我手肘,缓缓抬手揭去我头上的帽子。我透过泪眼看他,在仿如深渊的眼眸里看到了怜惜。泪水终究滑落下来,他用手指拭去我脸上的泪痕,猛然手臂一展,把我拥进了怀里。
我的手慢慢环上他的腰,只觉他的臂膀越来越用力,冰冷的唇贴在耳边,低低地说道:“你终究还是来了!”我闭上眼睛,把头搁在他肩头,仿佛做梦一般。
相拥许久,我猛然记起他的伤,轻推开他道:“你的伤……”他摇了摇头,说道:“伤得不重,只是在后背上划了道口子,这两日有皇阿玛派来的太医诊治,已然好了许多。”我道:“皇上派人到行宫里调兵,又听见你受伤,生死未卜不知去向,我很怕……”他双目闪闪,用手指理着我凌乱的发丝,缓缓道:“所以你竟如此大胆,私自从行宫里出来,这会儿还敢跑到这儿来,若是让皇阿玛知道了,该治你什么罪?”声音虽然淡淡,目光却是柔和的。
我想起自行宫出来后一路寻他的不易,斜睨着他说道:“你若不吓我,何至于此?”他不说话,只是温和地看我,我为何如此狼狈,所有一切似乎他都知道,他都懂。
高无庸在门外道:“爷,给您送点心来了。”胤禛看了看我,道:“进来吧。”门被打开,高无庸领着一名手捧托盘的侍女进来,我认出她正是多年前见过的月儿。岁月如梭,那时她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如今已是作少妇打扮。月儿行过礼,把点心摆在桌上,轻抬了下目光,对着我露出浅浅的笑意。
我自早上起粒米未进,一直处于担忧惊惧状态,倒也不觉得饿,如今事情一了,已是饥肠辘辘,望着桌上的点心咽了下口水。胤禛笑看着我,说道:“坐下来吃吧。”
我心里一喜,欣然坐下,拿起点心吃起来,很快一块下肚,嘴巴里的还没咽下,伸手要拿另一块。胤禛坐在案边,原本拿起书来要看,看见微微笑道:“慢点儿!”我就着月儿的手喝了一口茶水,把嘴里的点心咽下,笑道:“鱼肉美酒淡如素,却不知久饿之后,藤菜野草俱佳肴。”胤禛微微一愕,面色清冷地默然不语。我不禁暗暗吐舌,只顾着脱口而出,忘了他就是处于金字塔尖的人,南方此时正闹饥荒,早在一月前康熙已收到过灾民挖野菜充饥仍有不少饿死的奏报。
一顿点心未吃完,有户部的公文送来,胤禛便随户部来的人去了。我在屋子里坐着无聊,又不敢到外面去,眼见天色渐晚,心里急起来,几次让月儿去打听,回说仍在议事。直到天已黑沉,人总算回来了,可别说宫门,连城门也早已关了,胤禛并没提及送我回宫之事,只吩咐着布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