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銮驾自行宫启程,随驾阿哥们及家眷、妃嫔、文武大臣及侍卫邑从等几千人,浩浩荡荡地往京城出发。我终究没忍住,撑着瘦了一圈的病体,趴在窗口往外望去,只看见密密匝匝的人群,遍寻不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喧闹过后,行宫里顿时显得非常冷清,连平日里当差的太监、侍女也好像突然变得无所事事。我手里握住鼻烟壶恹恹地蜷缩在靠近窗口的软榻上,盯着空荡荡的石板径发呆。有人笃笃地敲了两下门,说道:“若曦姑娘,我是行宫里的内务管事柳仲。”我回过神,淡淡道:“进来吧。”
门推开,进来的是一名年约四十来岁的太监,走到榻前打了千儿,说道:“十四爷临行前吩咐过奴才,让好生照顾着姑娘,姑娘有什么吩咐的,尽管与我说,定当尽力安排。”我道:“知道了,谢谢。”柳仲说道:“姑娘客气了。”也就退了出去。
吃了两日药,总算不再发烧,人也清爽了些,只是精神依然恹恹的。看病的大夫大概也是有人打过招呼,不敢怠慢,每日都来诊脉,有时神色.欲言又止,我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却不点破。我心底里不想回紫禁城,也就不太积极,病自然好得慢些,就这样拖了五六日。
康熙五十四年的春节,就在遵化行宫里冷冷清清地过去了。行宫不比宫里规矩森严,太监丫头们没那么拘谨,反而多了些人情味。
晚饭后,我趴在阁楼栏杆上看小太监们在宫门前河边放的烟火,在半空中爆裂出璀璨的火花,想起多年前刚来到这里时在八贝勒府上过的第一个元宵节,与十三阿哥、绿芜逛灯会的情景,那是我真正无忧无虑、尽情挥洒的短暂日子。时隔多年,物是人非事事休!想着十三,自然想起胤禛来。他本就是个冷淡喜静的性子,那时居然会为了年韵华去逛龙蛇混杂的灯会,看来未必真就没有感情。
心头泛起阵阵酸楚,不由得苦笑起来:原本就是个多情种,何必作出个无情的样子来?我在此处伤别离,他又在何处?笑摇摇头挥去愁绪,伏在栏杆上看下面丫头们嬉闹,倒是欢乐了不少。
第二日大早,小丫头端了药来,我拿在手里正要喝,忽听得窗外院子里一阵嘈杂,问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小丫头道:“闻说是京城里的总兵大人来调兵,好像是万岁爷遇刺了,要调兵去抓反贼。”我心中大惊,康熙每次出行都极为小心,身边的禁卫军及臣子们更是谨慎又谨慎,前有武将前行探路,后有文武官员护驾,怎会轻易遇刺?忙让小丫头去寻柳仲。
柳仲急匆匆而来,说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我道:“外面何事喧哗?”柳仲看了那小丫头一眼,丫头即时会意,躬身退了出去。
柳仲压低声音道:“方才京中护军统领大人来调兵进京,说是昨儿个万岁爷巡视京畿雪灾灾情,回宫途中遭到反贼伏击行刺。反贼人数众多,武功高强,直逼着皇上而去,当时守在皇上身边的四王爷拼死相护,被利剑所伤,皇城护军都忙着护驾,恰好又遇浓烟袭击,未能一一顾及其他。待击退反贼、散去烟雾时,才发现四王爷不知去向,只在道路旁发现了王爷被割下来的袍摆。皇上如今极为担忧,如今京城内外全是抓反贼和搜救四王爷的护卫军,搜了一夜,仍未有结果,附近行宫里的人都被调往京中了。”
我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嘴唇也跟着发抖,手扶着桌沿,用力捏着,好让手臂不要抖得厉害,可身子仍在哆嗦不停。
我拼命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不停地在心里说着“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好不容易平静了些,对柳仲道:“我如今身子已经大好,也该回宫服侍皇上,请柳总管帮忙准备马车。”柳仲道:“可是姑娘,你的身子……”我勉强笑了笑道:“已无碍。皇上遇刺,幸无大碍,但也需小心,宫里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若还在此处养着,那才是不该。”柳仲见再难劝阻,只得急忙下去准备。
**草收拾了行囊,里面换了骑装,外面披了披风。不消半晌,柳仲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另外安排了两名守卫护送,一则因为十四有吩咐在先,二则我如今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李德全临行前特意嘱托过,他们也不敢大意,人是从行宫里出去的,若有个闪失谁也担不起这份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