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选择了最笨也是唯一的办法,尽管我知道一旦踏出了这一步,往后祸福已是难以自知。
深秋的御花园里满是黄叶,参天的古老梧桐树叶子金黄金黄的叠在枝头,阳光下美得娇艳,落在地上,散了满地亮眼的颜色。康熙踏着黄叶慢慢走着,兴致颇高,竟是多日来难得的欢颜。
我见机不可失,将十三阿哥与绿芜的事情说与康熙,希望他能看在绿芜对十三阿哥一片痴心的份上,跪求能够成全她陪十三身边做个粗使丫头。康熙听了后盯着我冷声道:“你如今是仗着朕的宠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到底是她的痴心还是你的痴心?!看来是朕平日太过怜惜你了。”说完拂袖而去。李德全皱眉冷看了我一眼赶紧随着去了,王喜担忧地看了看我,也连忙跟去。
我跪在地上,泪水滚滚落下。没有用,果然没有用!十三阿哥,绿芜,我尽力了,可是没有用,你们该怎么办?
康熙走的时候没让我起来,我只能跪着,没有旨意让我起来之前,只有跪下去。从日头当空跪到日影西斜再到明月如霜,开头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双膝疼痛麻木,不停地用手按摩着双腿,渐渐地已经全无感觉。
夜里的御花园非常安静,黑沉如幕布般的夜空中没有半颗星,秋夜寒凉,冷得我瑟瑟发抖,加上饥饿与口渴,我瑟缩着闭眼祈求曙光快点来临,一面脑子里不停地搜索可以让我感觉到些些暖意的事情来,到了最后,想来想去,竟然全变成了与胤禛有关的事儿,被他捉弄或怜惜疼爱的事儿。
我闭着眼睛听着树上开始有啾啾的鸟叫,已经冷到毫无感觉的身体似乎感受到一丝朝阳的暖意。昏昏沉沉间,玉檀哭着跑来,被我劝了回去,如今无论是谁,只要与这件事扯上关系的,随时有可能带来噩运。
神智仿佛间,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原本柔和的微风渐渐变成了狂风,卷起地上的黄叶,旋转飞舞着,漫天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夹杂着自远而近的雷声。
我无力地睁开眼望着风云变幻,却连感叹的气力也无,只是麻木地、一动不动地跪着。天边猛然呜啦啦地拉出一道银蛇,接着噼啪一声仿佛撕裂了天地般,雨滴开始密匝地往下掉,打在脸上身上微微生疼。衣服和头发很快全湿了,狂风夹着雷雨和闪电,不停地在天地间肆虐,我仰头张开嘴,连喝了几口雨水后顿时觉得喉咙干渴之感去了不少。
雨仍在无边无际地下着,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我只觉身子越来越冷,双唇从不停地发颤到毫无感觉,也就只能弓着腰抱着头,额头贴在膝盖上,希望能够暖和一些。
身子已经僵硬得毫无感觉,在这样的冰冷和僵硬中,忽然似感觉到两道视线,透过无情的风雨盯在我身上。我暗自咬了咬牙,缓缓微抬起头去寻,雨幕中一道挺拔的身影,手撑着黑面竹伞立于风雨中。
我眼中猛然一热,自十三阿哥被禁之后,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见。隔着漫天风雨,我们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神情,我却能感觉到他眼中的伤痛惊怒。
彼此凝视许久,他猛地扔掉了手中的伞,一步步地走近,昏暗天色下,深灰色的长袍早已湿透,更显得脸色触目惊心的苍白。他沉默着走到我身旁,静静地立着,扯起墨黑色的披风一角,替我遮挡住了无情的风雨。
我静静地凝注着被风卷起不由自主地打着圈的伞,在地上摇摆不定。雨势未变,狂风依旧肆虐无情,雨点却不再像鞭子般抽打在背上,身子是冷的,心是滚烫的。在这漫天风雨中,有这么一个人陪我挨着!受着!痛着!熬着!
时间在一点点地过去,我倒愿意这样与他一站一跪地直到地老天荒,可是不能够!
我扯了扯他的袍摆,他蹲下看着我,阴沉晦暗的眼睛,冰冷一如此时的老天,手势却极其温柔,帮我把粘在脸上的湿发拨好理顺。我凝视着他道:“回去!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猛地把我抱进怀里,紧紧的,大力的,压得我肋骨硬生生地疼,可疼痛处却泛着暖意,但又是丝丝凄凉绝望。我头抵着他肩膀,泪水混杂着雨水从脸庞滑落,涔入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