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说道:“王爷觉得佐鹰王子如何?”他声音平淡地道:“你也看见了,才能出众,是个难得的好男儿,虽是庶出,配敏敏却并不失礼,只因生母出身低贱,并不受伊尔根觉罗王爷看重。去年冬天一场大雪冻死了不少人畜,今年开春又与博尔济吉特部落起了争执,今次来觐见皇阿玛并不是什么讨好的事儿,所以才会落到他头上。不过……”我道:“不过什么?”他接着说道:“不过倒是因祸得福,从今以后恐怕要让伊尔根觉罗王爷与大王子头疼了。”
我听得似懂非懂,他们这些王子阿哥格格们的婚事总是与部落、家族利益牵扯在一起,本来一桩好好的姻缘,为何总要扯上权力和利益之争?不过,敏敏是否中意佐鹰还不知道呢,我如今想这么多干什么?
正在胡思乱想,忽地额头一痛,只听他说道:“别只为她人作嫁衣裳,你也该为自个想想,难道你真的打算一个人过完一辈子?什么常伴青灯古佛、绞了头发做姑子,我可不相信你的这颗脑袋被‘列女传’蛀了。”
我抚着额头,许是今晚经历的事情太过梦幻,心中仍在激荡,又或许私心里其实早已把他当作值得信赖的人,缓缓开口道:“我太累了。这些年在宫中,处处小心,事事谨慎,凡事总是琢磨了再琢磨,每走出一步之前总是要衡量再衡量,人累了,心也累了!我本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想随心所欲、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必再时时算计,步步小心。嫁人?不过是从紫禁城的大牢笼,跳到小院子的小牢笼里罢了,我为什么要嫁?”
四阿哥静默着看了我一会儿,淡淡道:“你的婚事可由不得你自己做主。皇阿玛越是看重你,越是由不得你,就拿今儿晚上的玉佩来说,虽不知苏完瓜尔佳王爷用意何在,但肯定的是你已经与蒙古人扯上了关系,皇阿玛对你的婚事更是要慎重考虑、再三衡量。与其等着不知把你指给谁,何不先想法子让皇阿玛给你指个相对满意的婚事?那才更实际。”
我一面听着,一面心直往下沉,我虽不懂他们之间拐了几十道弯弯的心思,先不管苏完瓜尔佳王爷的真正用意何在,我更愿意往好的方向想;我只是在等待适合的时机与适合的人,并不会妨碍谁,难道这样也不行吗?他短短的几句话就让我本来就不丰满的幻想全都破灭了。
我悲愤地苦笑着道:“为何要我卷入你们的游戏当中?我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度过在宫中余下的日子,这样也不行吗?我嫁不嫁人并不会妨碍谁,为何非得替我安排?”
他皱了眉头,冷声道:“你是真的听不懂还是不愿意明白?你如今的身份,还有你在皇阿玛眼中的地位,已经容不得你有任何幻想,决定你将来的人是皇阿玛,而不是你自己!”他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声道:“难道你心中真就没有愿意真心嫁的人吗?难道没有人让你觉得待在身边、不会觉得是牢笼?”
我深深地看着他,我该如何跟他说,他是未来的雍正皇帝,他会为了那个位子如何伤害自己的兄弟,甚至皇父?以及他将会在那个位子上变成怎样的人?这些都是我极不愿意看见和面对的,又如何能淡定地接受?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避,不去看、不去想,至少他在我心里依然是今日所见的四阿哥!
我痛苦地摇了摇头,暗暗咬住下唇道:“没有!”他静默着看了我许久,慢慢移开目光,望向不远处的营地,冷声道:“那你就做好随时被指婚的准备吧!你若妄想抗旨不嫁,或者自行了断,我劝你也替你阿玛与姐弟们好好想一想,若仍狠得下心让他们因你而连累,你尽管按照自个的心意来。”
我悲哀地垂下肩膀,望向远处没有边际的黑暗,无力而悲愤地沉默着。过了许久,他抬步往回走,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到营地前停住。我呆了般只是望着他的背,又呆了般望着他慢慢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