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睡，望着镜子里憔悴的容颜，我打开粉盒，狠狠地往脸上扑了些粉和胭脂，总算遮了些落魄。来到康熙帐中当值，却见八阿哥已在，与他的目光一撞，一丝痛还是爬上心头，赶紧忍住了，安静地把茶杯放在康熙手边桌子上。回头给八阿哥上了雨后雪芽，便只如木头般站在帘后听差，直到他离去，脚步不动声色地在我跟前滞了一下，才微抬了目光看了眼他略显冰冷憔悴的侧脸，随即低头装作不见。
我把四阿哥送的燕窝退回给了小庆子，既然决定了，那就不应再有任何牵扯。
转眼盛夏已过，草原上的秋来得比平原早一些，敏敏总在我不用当值的时候来找我，在她的指点下，我的骑术虽还说不上精湛，但策马奔驰已经不是问题。
我极其喜欢放开了缰绳，任由马儿撒开四蹄在广阔的天空下肆无忌惮地狂奔，风扫过脸庞扬起衣裾，仿佛灵魂也跟着自由了一般，可以无拘无束地享受着似在展翅飞翔的欢快。
开始时与八阿哥见面时仍有些尴尬，慢慢地他似乎已经想透，除了偶尔在笑容里寻着半点失落，与平日再无不同，毕竟他的心思都在那个位子上，儿女私情，只是枯燥的政治生涯中用以润色的绿叶罢了。我也释然地面对着他，四阿哥亦再无其他表示，一切似乎都如我所想，平静地直到九月底，康熙下了旨意准备回朝。
初秋的草原美得惊人，碧绿的海洋里间或有小溪穿过，滋润得草木丰盈，或远或近的树林叶子半红半黄，微风吹过，轻拂着草微低了头，绵绵地此起彼伏。我贪恋着这种美，常常一个人静静地立在小土丘上，看得如痴如醉。
我与敏敏最后一次驰骋在蓝天碧海间，赛马赛到高兴时，两个女孩放肆地大笑。敏敏扬着马鞭，大声地唱着蒙古歌谣，我虽听不懂，却是知道她是极欢快的。跑累了弃马而行，看着夕阳的余晖挥洒下来，仿佛把整个草原镀上了一层金黄，照得树林更是夺目的美不胜收。我与敏敏拉着手踏着这片金黄，站在土丘上看着斜阳一点点地落下，风微微柔柔地抚在脸上，竟多了些离别的愁绪，向来灵动的敏敏，也只是默默地看着。
我弯起微笑，赞叹道:“真美啊！”敏敏看了我一眼，说道:“你很喜欢这里？”我望着被山尖吞去一块的夕阳，说道:“谁不爱呢？这里没有紫禁城的围墙，没有那么多的束缚，没有那么多的烦恼。”她双手拉着我的手，眼里隐隐泛着泪光，说道:“你这次回去之后，下次若有幸再见，也是明年了。”我捏着她的手心道:“不就半年吗？时间很快就过了。”
她的神色渐渐伤感起来，低着头默了一阵，才幽幽地道:“不知十三阿哥明年会不会来？我父亲不愿意我嫁他，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或许会被许配给别人。我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十三阿哥是否喜欢我，是否愿意娶我。”我刚刚经历过一段心痛，自是明白她的心情，紧握着她的手说道:“你若真的铁了心嫁他，那就全力去争取！王爷是真的疼惜你，即便怕你将来受了委屈，但只要你是幸福的，我想王爷会答应的。”她把头靠在我肩头，喃喃道:“那十三阿哥呢，他会愿意娶我吗？”
我想回答“他会的”，可到了嘴边却又无法说出口，暂且不论十三对绿芜的感情，即便是他府里的嫡福晋兆佳氏，两人也是感情甚笃，他是否喜欢敏敏，我真的不知道，最后只得说道:“回去后我替你问问他可好？”敏敏笑着用力点头，想了一下却又摇头，仍是忧伤地道:“若他不愿意呢？”我一怔，这个答案倒是从未想过，可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假若苏完瓜尔佳王爷为了成全敏敏向康熙提出来，我想十三也不会拒绝，可这样得来的婚姻，她就会幸福了吗？我自己尚不愿意接受被他人安排好的命运，难道他就甘心情愿了？
敏敏见我不说话，神情更是忧伤，我不知该如何安慰，笑说道:“他若不愿意，我就揍他一顿替你解气！”她听了噗嗤一声笑起来，满天阴霾仿佛被扫光了一般，我也跟着笑起来。
慢慢停了笑，她羡慕地说道:“你与十三阿哥很熟？”我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道:“是很熟！我们一起偷跑出府，一起喝过酒，一起去好玩的地方，还一起共乘一匹马……”见她脸色渐渐有些难看，实在不忍再逗她，用手肘碰了碰她坏笑着道:“吃醋了吧？”她小嘴一撅道:“才不是！”我笑道:“我们是很好，不过是自小一起长大、可以肝胆相照又意气相投的朋友。”她这才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脸色微微泛红，说道:“我不是吃醋，我是羡慕。”
我伸出双手在她腋下腰间呵她的痒，取笑道:“明明就是吃醋，你就认了吧。”她哈哈大笑着边躲边还手，说道:“就不是！就不是！”两人笑翻在草地上，暂时冲散了心头的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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