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完瓜尔佳王爷带着合术王子与敏敏来觐见，正笑谈着待会儿比赛骑射的事儿，太子与八阿哥来到御帐给康熙请安。因着前几天太子搜查蒙古人营地一无所获的事儿，苏完瓜尔佳王爷极为不满，看见太子进来，便即起来告退。康熙知他心中不快，也就让他父子三人退下了。
奉茶时八阿哥也在席上，我低着头把茶杯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不敢触碰柔和地落在我脸上的目光，赶紧躬身退到一旁。
康熙喝了一口茶道：“上次太子带人搜查蒙古人营地一事，可是翻遍了也没找着身穿蒙古袍子的贼子，蒙古人却是不太高兴了。”太子爷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忙站起来道：“是儿臣一时鲁莽，未考虑周全，请皇阿玛责罚！”康熙淡淡地瞅了他一眼，温和道：“往后可要三思而后行呀。”太子爷忙弯腰低头道：“是，儿臣知道了。”
康熙点了点头，眼角瞟了八阿哥一眼，问道：“八阿哥的伤势如何了？”八阿哥站起身道：“回皇阿玛，已经好了大半，再过两日，便可正常骑射了。”康熙又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李德全道：“回头让李太医给八阿哥配些消除疤痕的膏脂，男儿虽不至在乎那一点伤疤，但烫伤后再长出的皮肉，多少会影响拉弓发箭的精准。”八阿哥跪下叩谢道：“儿臣谢皇阿玛关爱！”
我静静地立着，眼前好一番父慈子孝的景象，却不知这份和谐下面，隐藏着多少危机与猜忌。目光不经意碰上李德全的，见他正好望向我，我冷淡地重又低回目光，面上无任何表情变化。
康熙用过早膳后便与蒙古人去行猎，八阿哥伤势未愈先回了营帐，太子正让蒙古人反感也不好跟随，也令他回去了。我收拾后之后，径直往八阿哥的帐子行去。
李福正在替八阿哥换药，我侧着身子等他穿好了衣服，才行礼请安。八阿哥拉起我的手，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还在意昨日的事儿？”我心中触动，他是何等高傲的一个人，他何苦为了这份不应当的感情如此待我？忍着痛抽出手，说道：“没有。”
他望着空空如也的右手，苦笑一声道：“你还在犹豫。”我眼中一热，忙转过头不敢看他，我只是一名普通女子，在古代漫长的无依无靠的五年里，无论我如何坚强自立，如何铁石心肠，也经不起他的绕指柔情、水滴石穿啊，我能保证自己对他就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感情？
无论是四阿哥还是八阿哥，最好的做法就是谁也不选。以往我无法直视自个的内心，可我更不该让八阿哥来承受后果，重新面对着他道：“假如……我们最终还是无法在一起，你会恨我吗？”
他脸上的笑容在慢慢消失，盯着我看了半晌，才慢慢道：“你心里还是有别人。”我无法直视他的眼睛，转开视线道：“我说的是八爷与我之间的事情，与别人无半点关系。”他双手捧着我的脸，逼迫我不得不面对他，说道：“若曦，别骗我！每次你与我一起时，都在刻意地保持距离，这种距离你自个或许不知道，但我感觉得到。我宁愿你爽快地拒绝我，也不要随意敷衍我。”我哀伤无奈地望着他，哭着道：“对不起！”
他猛然放了我，目光探询地看了我许久，忽然冷冷地笑了一声道：“你不接受我不要紧，我只希望那个人不要是老四。”
我心中一惊，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说，问道：“此话怎讲？”他转过身去，目光望向天边已经隐去一半的夕阳，说道：“自小你对老四的态度便与别不同，打从你入宫后更是明显，开始时我总想不明白，为何你总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却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他。直到你第一次随驾行围回来，你与老四之间似乎总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你的目光时而有意无意地追随他的身影，时而又躲躲藏藏，别人或许没留意，但我对你一向留心，只要细想一下，自会联想到儿女私情上面去。”
我绝料不到他竟然早就这样想我！委屈、羞辱、气愤与多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涌上心头，全汇成一丝冷笑，扬着头冷声道：“八爷既然早已认定若曦心中有人，又何苦作出那些事情来撩拨我？难道在你心中，若曦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
他冷漠的表情渐渐转为伤痛，指着自己心口瞪着我狠声道：“你以为我看着你与老四眉来眼去时这里不痛？你以为我这些年来为你尝尽的思念、花去的心思都是假的？若你早已认定了老四，又何苦来刺痛它！”他的每一个字，仿佛如一根银针般扎在心头，我哭着摇头，痛声道：“我从未那样想过，也从未认定过任何人！”
他忽地哈哈地笑了两声，笑声却比哭声更难过万分，见我早已泪水涟涟，停了冷笑，转身无力地道：“别再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你的怜悯无法给我任何安慰，反而令我讨厌。我不管你是否想着别人，但求你别强求自个接纳我，那只会让你我都痛苦。”说着唤了李福进来，冷声吩咐着让他送客。我如石雕般冷透到心底，静静地行完礼，转身飞快地掀帘而出。
如若能就此恨了我、放了我，那今日所承受的一切便都值了。
回到帐子里，玉檀正拿了早饭回来打算与我一起吃，见我神情恍惚地进来，忙扶我在椅子上坐下，说道：“姐姐，你怎么啦？”我木木地看着她，说道：“玉檀，我好累。”她轻皱了眉头，双手合着我冰冷的手，轻声道：“那你吃点东西就去躺会儿。”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吃。”她起身倒了杯热水放在我手上，说道：“这会不想吃，说不定待会就想了。东西我搁在这儿，姐姐饿了再吃。”重把食物放回食盒里，悄声地退了出去。
我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八阿哥的声音，他的话犹如棒槌般重重地落在我心上，痛得不知如何是好。无论是张晓还是马尔泰若曦，真正面对感情时其实都是被动的，从不敢轻易去尝试。原来一直都是我太自私可笑了，我妄想着单凭八阿哥对我的感情就能好好地把他作为倚靠，其实是在利用他，明明心有不甘却又任由他靠近，那是一种多么残忍的伤害。我害怕未知的将来，害怕最终的结局，甚至害怕面对每个人因为时势而逐渐改变，而我只希望原地踏步，这种自欺欺人的一厢情愿，除了欺骗自己又能救得了谁？何况，我自问心里真的没有四阿哥的影子？
我木然坐着，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内心，却是除了痛，仍是痛！从今往后，我便真正地只剩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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