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转脸就去了朋友方霏妗家，她本是东海白龙，师出东海蓬莱门，后来与沈寒共同游历江湖，也和李复、李倓二人相识过，都算作旧友了。
他在上个星期给了方霏妗一款自己开发的游戏，溯洄妄想，据说这款游戏就如同另一个时空，身临其境地让她自己可以与她妄想的两个人之间产生交集，发生故事。沈寒想让她帮忙内测一下，可惜方霏妗还没开始玩。
“妗儿啊，我给你的游戏玩儿的怎么样了？”
沈寒冷不丁问出这句话时，方霏妗正大口喝着汽水，被这么一问险些把自己呛住。“没你我不会玩啊，再说我还真不知道要妄想谁。”方霏妗咽下那口汽水，才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继续说：“你看啊，我想妄想谁，那肯定是我牵挂的而且还不知道下落的，可如今你活着，阿木奚已经转世成敖栋并且依旧和你在一起，鬼谋也成了你家的人工智能，建宁王也死了被追封成皇帝了，我还能牵挂谁啊？总不能让我去牵挂去妄想方乾老爷子吧？”
“这...”沈寒有些犹豫，他知道李倓真正的结局并不像是史书上写的那样，当年他在引仙水榭捡回李复的扇子时，两人的尸体已经不见，李复好歹留着一把扇子，而李倓什么也没留下，就连那把星斗剑也不见了。沈寒猜想，也许李倓也如李复一样化成了灵体不知何处吧，而且，李复时时刻刻在惦记着李倓，虽然他并不承认，但沈寒绝对看得出来。
“看，你也不知道了吧？”方霏妗问道。
“不，我看，你就妄想李复和李倓吧，他俩什么关系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沈寒说着打开了电脑，把存有游戏的U盘插了进去。“开始吧，我帮你。”说着他就套上了VR眼镜。
方霏妗知道该来的逃不了，只得认命地套上另外一只VR眼镜，放下汽水坐在电脑前。这时沈寒已经打开了游戏界面，最初的画面上只有两行字：
“请输入玩家姓名：”
“请输入妄想角色姓名：”
沈寒快速地在输入框里分别输入了“方霏妗”和“李复、李倓”，初始设置成功，画面跳转，再次出现几个字：“请展示故事背景，溯洄原因。”
方霏妗在心里吐槽着这游戏事情真多，却见眼前已经出现了画面，沈寒已经开始了妄想。
故事开始——
李倓死了。
李复赶到天泣林时，他已经倒在地上，嘴角淌着血。
当今皇帝李亨听信张皇后和李辅国的谗言，铁了心要李倓的命。在皇权面前，任何谋策都只如尘埃那般微小，使人无任何后路可退。
一切还如往常，李复和方乾正在议事，就听人说宫中来人带走了建宁王，而且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情。李复面色一滞，顿时分了神，本来夹在指间的墨色棋子滚落在地，摔出一道细小的裂痕。不知为何，一向很淡定的李复今日如此不安，心中应是预感到什么。
事是议不下去了，李复匆匆和方乾说声告辞后，快马加鞭就赶到了天泣林。打退重重阻隔之后，终在天泣林深处见到了他，此时已不见皇宫里来的人，只剩李倓一人无力地躺在那里。李复连忙过去蹲身将他抱在怀里，用手探了探，鼻息微弱。
他的第一反应是，李倓诈死，待糊弄完宫里来的人后再找办法脱身。然而他并没有跟着第一感觉走，而是轻轻拨开倓弟的眼皮查看一番，又伸手摸了摸脉象，没错，是中了毒，真的要死。
目光瞥向倓弟手中握着的瓷瓶，他黯然，一切已成定局。
——是李倓自己饮鸩自断。
李复伸手向李倓嘴角而去，想帮他拭去嘴角的血迹，堂堂建宁王，九天钧天君，死也要死的体面优雅！刚伸过去，却被李倓的手握住，李复这才知晓，这么多年以来，倓弟的手心，是凉的。
李倓看着李复，嘴角努力地上扬，却是什么都没说。当他从灵武私自带领建宁铁卫来至太原时，他就知道，也许就在下一刻自己就活不成了，不过他早就倦了，倒不如死了清净。
反正什么都不用担心，该交代的都早已交代给忠心跟随自己的建宁铁卫们了。他也知道，这么大一件事，是瞒不过众人的，以复兄的性子，一定会送自己走完最后一程。
“复兄，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输了，谁都没有赢对方半子，往后也是...”李倓的笑，有几分凄然，却又有几分释怀。
李复也无话可说，只是默默地紧抱着他，若不是有黑色覆面挡着，他眼眶通红便会暴露在空气中。
此时李复完全没有能力救他，这毒解药难寻而且毒发很快，他也知道，若是倓弟自己决定的事情，便一定阻止不了，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逝。他看怀中的李倓，仿若还是那个在吐蕃时因为自己不肯帮他而负气的少年，这一负气便是十余年，却也是一生。
十余年来，他们是对手，李倓专注精心布局悉心搞事，李复专注行走天下维持天下大势平衡安宁，为的却都是大唐的和平。当初谁也不愿退后一步，每次见面都要力争叨叨一遍自己是对的，可看现在啊...
李倓的体温慢慢在李复怀中渐冷，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倓再无呼吸。李复轻轻地在他额头吻上一口，再无力般地起身，挖了个坑把他葬在这里，连同自己已经死了的心。
从这以后，太原众侠士只知，苍云客卿银甲将军比以前更凉薄了些。
只有李复自己知道，他是倦了。若放从前，他定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在李倓死后费尽心思找新一任钧天君，再为江湖各派出谋划策早日结束乱世。
可他不会了，涉世十年，慢慢地对李倓用情渐深，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不懂感情的李复。
世间无你，可还有何意义？
每在黑夜降临，李倓就会来找他，饮酒对弈，探讨兵法和国家大事，有时也会耳鬓厮磨。每次都是欣然相见欣然相别，再欣然约定下一次见面，从夜幕降临到东方拂晓。他并不愿相信李倓已经死了，梦中的他是快乐的。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太原一战告一段落。李光弼邀江湖各派掌门及重要人物在太原西城中一聚，他木然地坐在坐席上，听旁人讲话，无非便是剑圣想退隐江湖，将皓天君之位传给可人。而方乾一句“未必非要传给弟子，可在五台山佛光大会期间设下考验，考验通过的侠士便可成为候选者之一。”让内心一片死寂的李复瞬间有了一丝波澜。
半个月后，方乾和剑圣收到一封来自李复的书信，大意便是自己已有倦意，太原之战已告一段落，自己也可辞别江湖隐居回乡，玄天君之位已经托付给可信任之人。方乾放下信，和剑圣对视一眼，就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他定是听了自己那句话才敢这么做！方乾早就看出，自从建宁王逝世，李复就再也不是那个李复，也罢。
方乾和剑圣不知道的是，在李复眼中，九天早已名存实亡，就算未曾内乱，也不能阻止战争和死亡，所谓的平衡之法，不过是棋盘上黑白子厮杀。
李倓甘愿饮鸩自尽而亡，李复自愿退出九天不再坚持一直以来的责任和理想。他们都输了，输给了自己。他们都以为棋局中的每一步都那么的缜密，却不曾想到，每个棋子都有思想有感情，包括他们也是局中一子。
李复回了稻香村，说来也怪，外面狼烟四起，可这稻香村一点都没受影响，那些旧人也还在。他回到从前他住过的房子，稍作打扫，就又可以居住了。没了李倓，他甘愿这般平淡地过完一生，清风染尘隐匿无声，江湖之事他再也不愿意过问。
从太原带回来的行囊放在一旁，却是多了一坛酒，那还是他和李倓第一次在太原重逢时李倓带来的，是李复最爱的关外汾酒。那次见面时各自心里还不让谁，意见不合不欢而散，清楚地记得李倓说，酒你先拿着，待你我都愿各退一步时，再拿着酒来找我，便可一醉方休。
李复将酒开了封，倒了一些在碗里，细细品了一口，倒是好酒，倓弟有心了。又在面前另外一碗倒满，推到对面，似是等着什么。
“倓弟，这确实是好酒，你倒是有心了，快也来尝尝？”
“你怎不喝？你一直盼着你我都能退让一步，现在我已经愿意退让，你倒不愿意了？”
李复看见李倓就坐在对面笑着看他却一言不发，忽的又想起什么：“这酒可没放什么，我又不是你父皇，可不想毒死你...而且，你是我最爱的人啊...”李复的眼神恍惚了，这回他可算真的想起来了。他颤抖地端起碗，将酒洒在了地上。
倓弟，你带来的酒不错，你也尝尝吧。
李复再也没动过那酒，而是将它埋在了屋后的土壤里下，就当把他葬在了屋后。
又是几年过去，天下太平了，稻香村也发展了成了镇。阳宝和阿诛这俩活宝环游一圈江湖后终于肯回来，还带着他们的女儿阳宝珠。莫雨、毛毛和小月也时常回来，聚在一起回忆儿时的快乐。秋叶青也回来稻香村，就住在李复对面，时常作为好友来陪着他。而现在的李复，也已成了镇上私塾的教书先生，颇有名望。
当真一世长宁。
又是一日，李复问起私塾的学生们长大后都想做什么。
有一男孩回答道：“我以后想当大侠！”
“哦？”
“听大人们说，先生以前是大侠，我要和先生一样，成为大侠受大家尊敬！”
“孩子，成为大侠不是为了受别人尊敬，而是...”李复唇角微微扬起，熟悉的身影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眼中似有些湿润，“而是尽自己所能来守护江湖天下的安宁，敢与天斗，哪怕只能赢过半子，也坚持着自己的信念...”
他听秋叶青说，建宁王虽死，但他那些建宁铁卫忠心从主，也未让他失望，一步一步按照他所交代的走下去，完成他未完的局。战乱过后，虽损失惨重，但经李俶治理，百废俱兴，大唐盛世绵延。
倓弟，你曾希望的，可看到了？
一世长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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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故事背景结束，画面在眼前消失，方霏妗看得心如刀绞，仿佛李倓确实就是倦于名存实亡的九天而自行了断的，李复也是心痛于倓弟的逝去而退出江湖的。嗯，还别说，不得不佩服沈寒的想象力。
“这就好了？”
“好了，下面看你的了。”
沈寒话音落下，屏幕上又出现一行字：“请玩家开始自述。”方霏妗闭上双眼，由此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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