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分离

王俊凯和王源拿好各自的兵器后便下了楼，此时那队骑兵已经快要离开街道，二人牵出自己的马，跟在了骑兵队后面。

看起来问题似乎很严重，一路上不断有其他小股士兵和这支骑兵会合，逐渐成为一支庞大的军队，如林般的剑戟上反射着明晃晃的火光。

离洛水还有段距离，王俊凯和王源就发现了端倪，在前方的黑夜中，坐落着一个山一般庞大的黑影，小小的火光围绕着黑影旋转。看到这个黑影，王俊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山鬼。他还在深山中避难的时候，每当晚上眺望燕云关，总能看到比一个黑夜还要黑的黑影伏在关前。

但是山鬼已经死了，死在燕云关旁，其尸骸至今还未能完全处理，这个大家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黑影看起来应该是站在洛水中，每次攻击都带起洛水的巨浪拍在人族士兵身上。而源源不断冲上去的人族军队则是比洛水更加磅礴的潮水，想要将黑影淹没。

王俊凯跟在这支军队后方，离黑影越来越近，对方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月光下甚至能看见黑影头上硕大无朋的魔角，想来应该是某只巨大的魔族而非山鬼族类。

魔族举起手中的武器，狠狠地砸向地面，半个街道都为之一震。王俊凯也被震了一下，不过更多的是内心的震撼。

他想起自己那年正年幼，在一望无垠的大漠之中，也是这样一柄巨大的武器砸到地面上，激起黄沙的浪潮，浪潮过后，父母亲友的尸体全部被埋在黄沙之下，只剩下自己一个活人，和那遮天蔽日的身影、对着自己父母残破尸体垂涎的大漠狼。

他把自己埋在黄沙下面，沙砾塞满喉咙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吃饱喝足的大漠狼踩着他背上的黄沙离去，冰海魔族踏着沉重的步伐，踩在他的耳边。直到繁星布满天空，年幼的王俊凯才从沙堆中爬起来。他没有哭，因为黄沙早已吸干了他的所有眼泪，他的睫毛上挂着沙砾，独自一人连走带爬回到了人族领地，遇上了当时正在从军的现任越山掌门。

王俊凯猛地抓住王源的手腕：“是冰海魔族，那是他的刀！”

王源知道王俊凯说的是什么。王俊凯遇到冰海魔族的事情，他听他说过一次，虽然只有一次，但王源永远都忘不了王俊凯当时的脸，他那愤怒、害怕又无奈的表情。

想不到今天居然能在这里碰到。

想来也合理，魔族目前除了动用这个庞大的家伙，还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破掉洛水铁链。

王源曾经答应过王俊凯，以后在战场上碰到，一定不会让这个魔族活下去，他反过来抓住王俊凯的手腕，说了声：“我去了。”便骑着马冲过前方的骑兵队，直指前方的冰海魔族。

“王源！”王俊凯也马上追了上去。

王源骑的是宝马，踏雪无痕，当初在平北将军麾下用一只七角魔族换来的奖励。

所谓踏雪无痕，雪落平地一片白茫茫，无比松散柔软，马蹄踏雪而过沾雪无痕。既然无痕，自然无感。王源骑着马从河畔跳出，直接落到魔族身上，骑着马直冲魔族的头顶，就像当初邓子山做的那样，而魔族并未感受到异常。

大批的军队集结到河畔，魔族俯下身，举起那把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的大刀，刀面朝下，猛地拍在地上，瞬间灭掉了一个步兵方阵，刀风朝四周散去，掀翻了离得最近的士兵。

“马儿，马儿，稳住！”

魔族突然来了个大动作，踏雪无痕为了保持平衡，顺着力道改变了路线，身体严重倾斜。王源连剑带鞘往魔族身上一插，防止马失去平衡。就这样绕了个大圈子，王源终于跑到了魔族头顶，站在了一大堆魔角中。王源跳下马背，抓住一只魔角稳住身体，避开魔角的根部，一剑刺入魔族头皮。王源两只手按住剑柄，灵泉剑刺入魔族头皮二尺，结果碰到了巨大的阻碍。

“还挺硬。”王源皱眉，再度发力，灵泉剑剑身弯曲，似乎就要因为支撑不住而断裂。

王源一脚踏住剑身，和魔角夹住灵泉剑避免它继续弯曲。随后，他大喊一声，用尽浑身的力气，将剑再刺入一寸左右。

魔族突然低声吼叫起来，腾出左手拍向头顶，大概他也感受到了不对劲。巨大的手掌带着来自冰海的寒风逼近王源。踏雪无痕扬起前蹄，嘶鸣一声，撒开四蹄跑下魔族头顶。魔族的手覆盖上头顶后，顺着肩膀往下，碰到了还未来得及逃走的踏雪无痕。马儿高声叫了一声，四蹄抓空，从魔族身上掉到了洛水中。

王俊凯正顺着洛水奔跑，突然看见魔族的手顺着右半身理了一遍，把一匹胜雪三分的白马打下洛水，大吃一惊，赶紧从马背上跳下来，穿过河畔的军队跳进洛水中。

初夏的夜晚，洛水还带着寒意，冻得王俊凯打了个寒颤。他来不及考虑其他，顶着魔族掀起的巨浪游到白马旁边，抓住马的脖子，问道：“马儿马儿，王源呢？”

马儿并没有回答王俊凯的问题，而是带着王俊凯离开了魔族身边。

虽然从身上扫落了一匹马，但是魔族仍然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在他头上那盘曲折叠的九只魔角中，不知道哪里藏着一个该死的人族，正用一把剑插自己的头顶，而且居然还刺穿了自己的第一层颅骨，他也顾不上围绕在身边的人族和暴雨般射来的弓箭，拧紧眉毛，想从魔角中把那个人族抠出来。

王源趴在拱起的魔角下面，等魔族一轮扫荡过后，再次用力把剑往下按。他刚开始只是想试一下，因为他亲眼见过魔帅用一根钢鞭插入山鬼头颅，结束了那只庞然大物的生命。当然，在结束生命前，山鬼中的毒似乎被暂时压制，发挥出了自己本来的实力。

自己脚下这只来自冰海的魔族似乎也有着和山鬼类似的弱点，插入头颅的剑让他痛苦不已，最后甚至丢掉了那把大刀，掰断了自己的一根魔角，把它丢到水中。这只魔族的情况明显不妙，人族军队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从弓箭到弩箭，再到投石车，再到霹雳弹，越来越多的武器被投放到魔族身上，在他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痕，魔族身旁的洛水都被染成红色。

王源留在魔族头顶，灵泉剑整个剑身都被王源插入魔族头顶，只剩下剑柄留在外面。魔族发了疯似的狂敲自己的头顶，又打碎了两三只魔角，甚至弯下腰，试图用水淹死头顶的人族。

正在这只魔族发狂时，不知是哪个投石车投了一带霹雳弹过来，直接击中了魔族的面门，一阵爆炸后，魔族的左眼血肉模糊，嘴边还在冒着烟。

躲在一个魔角下的王源感受到了爆炸，知道这只魔族快要不行了。但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魔族就伸出手捂住头顶，倒在洛水中。受到如此巨大的冲击，河道里的水整个漫过河岸，淹没了附近的住宅以及大部分军队。

王俊凯抱着踏雪无痕的脖子，随着白马一起被冲到了岸上。

他有点失神。王俊凯很确定，王源一定在那只魔族的头上，躲在某个魔角下面。但是那只魔族死前居然捂住头顶，这就等于断绝了王源所有逃生的机会，随着魔族倒在洛水中，王源如果逃不出来，最后就只能溺死。

不行！绝对不行！王俊凯松开马脖子，顶着巨浪想要冲过去，但是却一次次被拍回来。每当王俊凯从水浪中浮起来，水便从口中、耳中和发端流下，不到一会儿，他便再次被吞没，然后被无情地拍回到原处。

但是洛水的水量毕竟有限，无论魔族倒下时引起了何等巨浪，终究还是在短时间内平静下来。王俊凯在发现水势减弱时，便迅速发力，终于破开巨浪来到了魔族倒下的地方。

不得不说这只魔族确实十分庞大，即便倒下了，身体还是高出水面，王俊凯站在他的背上，就像站在江心的一座岛上。

岸上人族军队的火把已经全部熄灭，新的火把还没有点起来，王俊凯借着月光爬到了魔族后脑，令他感到高兴的是，魔族的手并没有真正贴合头顶，特别是随着最后倒下时的震动，这只手已经离头顶有段距离，这段距离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刚好够王源爬出来。王俊凯欣喜异常，对着由魔族头和手夹出来的小小峡谷下方大喊：“王源，王源！你在吗？”

但是并没有人回答他，王俊凯的声音消失在峡谷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王俊凯想，王源那么聪明伶俐的人，想必现在已经逃走了，现在说不定就在洛水里，也许是魔族另一只手的旁边，或者是河岸上。

于是王俊凯站起身，对着洛水四周喊叫起来：“王源！王源！王源！你听到了吗？你回答我啊……”

于是那晚，有清澈的呼喊响彻洛水城，热切而又孤单。

等到第二天，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已经喊了一夜的王俊凯看到自己的影子逐渐清晰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跳下魔族头顶，在那片小小的峡谷中来回游了个遍，但没能找到王源。

随后，王俊凯抓着魔族头顶的皮毛，顺着这里爬了上去，半路上还看到了一个剑柄，他把剑抽出来，确认是王源的灵泉剑无疑。

还是没找到王源。

从水中马上来后，王俊凯往魔族身上一躺，闭上双眼开始思考。

王源已经死了，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所以王源肯定还活着。如果王源活着保持清醒，那么他不可能在听到自己的呼喊后没有任何回答。所以，要么王源被昨晚的巨浪冲到了很远的地方，要么是因为某些原因昏迷了。

想到这里，王俊凯睁开眼，看向洛河两岸，那里有很多人族士兵正在打扫战场，如果王源在那里，那应该是安全的，但是如果王源被冲到了很远的地方，那应该就是洛河上游或下游，下游的可能性较大，那到时候自己就去下游找他。

王俊凯的推论到这里就结束了，他现在需要去确认王源是否在洛水城内。好在踏雪无痕一直守在魔族尸体旁边，它可以载着王俊凯游到岸上。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大宛马呢？

现在时间紧迫，王俊凯决定暂时不管大宛马的事，先找到王源要紧。他骑着踏雪无痕，在城中走了一圈，确认王源不在这些伤员中。如此看来，王源应该是被水流冲到下游去了。王俊凯这样想着，便准备顺着河岸去找王源。

但是洛水城突然沸腾起来，军队再次集结，朝洛水方向而去。

王俊凯很快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那只魔族破坏了沿江所有铁链，最后又倒在洛水中，成为江心一座可以驻兵的岛屿，魔族怎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必然趁势来攻。

自己身为人族，理当留下来对抗魔族的进攻。

只是……王源可能还等着自己去救他呢。

没等王俊凯做出决定，街道旁的房屋就被冲垮。这些房屋昨晚承受了洛水的浪涛，本来就摇摇欲坠，现在又不知受到了谁的冲击，瞬间倒塌，由于地上积水未干，连灰尘都没有被激起。

冲垮这些房屋而来的是一队魔族血狼骑，领头的是一只身材高大的魔族，左边獠牙不知为何断裂了，不知在吼些什么。王俊凯看向这只魔族，突然感觉很熟悉。

魔族看到王俊凯时也愣住了，他很快想起来，这就是那个在大漠逃过他追击的人族。

王俊凯也回想起来了，这就是曾经杀死那对商人夫妇的魔族。

“真是极巧。”王俊凯双手持枪，骑着踏雪无痕朝魔族冲了过去。魔族舞动大刀挡住了王俊凯的长枪，改用人族语言问道：“小子，我问你，是哪个不长眼的杀掉了我们的将军？”

将军？王俊凯再次刺出一枪，又被魔族挡住了。“你是说那个大魔族，他是魔将？”

“你居然对斯卢克大人不敬，他可是五百年来最强大的冰海魔族。”对方怒道，挥舞大刀砍向王俊凯。

魔将？这家伙是个魔将？王俊凯横枪震开大刀，骑在马背上放肆大笑起来，笑声传遍这条街道。

原来是魔将！我的王源杀了一个魔将！

王俊凯越想越高兴，笑声也越发张狂起来。王源，你还真是说到做到，说要替我报仇，结果真的就把这个魔将给杀了！

对面的血狼骑不知道王俊凯为何发笑，以为他是在藐视魔将大人，更加怒火中烧，大吼着冲了过来。

心情正舒畅的王俊凯看了一眼这只魔族，一枪把他从血狼背上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