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小妖女

江城此时已然开始入夏，白日里的天气已开始有燥热之势，唯有到了晚上才能凉爽些许。一阵夜风适时吹过，借着晦暗不明的月色，只见这山野之间乱石林立，杂草丛生。而在这杂乱无章的环境里，静静伫立着一座古宅，在如今这现代化的社会里倒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此地虽外表看似杂乱，但实际各个建筑都是按照奇门遁甲来分布的，旁人窥不透这其中奥妙便只觉是个普通破落地。

屋外小道上隐隐有窸窸窣窣的微响，似乎有人正在窜动靠近。朦胧月色笼罩下让人辨不清他的容貌，微微半露的脸上仍是淡淡，看不出任何喜怒波澜。

而在古宅之中，一片静谧下，仔细去分辨还能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那不像是同人对话讨论的语调，倒更像是一个人太过无聊而在自言自语。

只见在那空旷的房子里果然空无一人，而若要循着那细微的动静去看，便能在长廊尽头那不起眼的小门里发现有光影晃动。

又是一阵细碎的声音，只见在那小屋的书桌前四仰八叉的坐着一个人。竟是个明艳动人的少女，她一身学生打扮，红衣衬得那一双美目转得极为伶俐，好似山野之间迷路的精灵，整个人仿佛是一抹红从那些杂乱环境里窜了出来似的。

张千暮“古人云：一命二运三风水。”

张千暮“卜筮不精，条于一事；医药不精，害于一人；地理不精，倾家灭族。”

张千暮“看来这风水术在人们心中所占的地位的确极为重要，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大叔那家伙居然还不让我看。”

明眸皓齿的女生说着撇撇嘴，而后又是粲然一笑，伸手撩了下鬓角的乱发，嘴里念念有词。

张千暮“不让我看，我就偏要看，反正那家伙眼下又不在家，我就是看了又能奈我何？”

那个笑眼弯弯的少女仍然用那清亮悦耳的声音自说自话，手上动作利落的翻阅着一本《葬书》，自顾自看得饶有兴致。

张千暮“葬者，乘生气也。经曰：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

张千暮“这东西，真有这么玄乎吗？”

我一面说着，手上食指一面轻轻敲击着桌面，很认真的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想来这些年来，那些所谓做地下生意的人，也是从眼前这些古人的书籍资料里找到不少干货的吧。那张起灵也是吗？毕竟他老是热衷于下墓不是吗。

一阵穿堂风猝不及防拂过，引得我不自觉浑身颤了颤。

张起灵“我说过的话，你都当做耳旁风了吗？”

我正兀自思考着，原本安静的屋子里突然想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吓得我不由一个激灵，立马回头看向声源处。

就见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屋内光线有些暗，他的头发头长了些，遮去了小半脸颊，那如琉璃般晶亮的眼眸稳稳落在我身上。

张千暮“大叔，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出去一段时间吗？”

虽是自己做了不得当的事被人发现，我却一点也不怕那人，反倒是笑嘻嘻的看着他。

张起灵闻言神色淡淡的瞥了我一眼，迈着修长的腿几步走到我面前，接着啪的一声合上了我手中的书。

张起灵“我要是不突然回来，又怎么能当场抓到你？”

眉目英俊神情凛冽的男子说起话来也是一板一眼的，一点情趣也无。

我瞪了他一眼，颇为不满的开口。

张千暮“不就是看了会儿书吗？大叔还是那么小题大做，我又不是犯法了。”

张起灵“书？这是你该看的书吗？”

张起灵的语调凉了几分，而后从书架上取下另一本书丢到了我面前。

张起灵“这才是你该看的书，别忘了自己上次考试挂掉了多少科。”

一本厚厚的‘五三’就那样摆在了我眼前，加上他的话，令我被狠狠戳到痛处，忍不住又忿忿不平瞪了他一眼，似是要将他盯出个窟窿来一般。

张千暮“毒舌大叔，活该没人要。”

张起灵“一个永远在挂科和奔赴挂科路上的人，难道就有人要？”

猝不及防再一次被灵魂暴击，我只得愤懑的抱起那本五三，白了他一眼，嘴上不服输。

张千暮“懒得跟老年人计较，聪明了不起呀，你除了不会老，除了会怼我，还会啥？！”

张千暮“天天就会欺负我，管着我，讨厌死了。”

我跟连珠炮似的吐出一番话，而后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抱着书就走了出去。以往每每他出门回来我都会缠着他追问去做了什么，又见到了什么新鲜事，可眼下被他这么一闹，一点追问的心都没有了。

用现在的话来说，张起灵就是个凭实力单身的老年人。

张起灵却只是看着人走远，也不动作，依旧沉默寡言。他低了头先拍了拍身上的乱草叶絮，才慢腾腾地抬头，想起那丫头方才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并不擅长和这样的少女打交道，也不知道这样的年轻女孩子是否都如她一般总是嬉皮笑脸，总是爱笑，也不服管教。

嘴也总是闲不住，随时都在叽里呱啦说个没完没了，简直就是个小妖女，麻烦精。

有时张千暮还会央着他也得跟着笑，可他不会笑，一张俊逸的脸上总是鲜少又多余的表情。偶尔被她闹的烦了，他就勾起嘴角扯出个难看的笑容来，那笑里有嘲讽、轻蔑、威吓，总是冷冷冰冰如寒雪。

可那丫头的笑却不同，如同三月微暖初阳，带来春风拂面，竟似有着融雪化冰的作用。

和她一点都不像…真的，一点都不像…

张起灵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突然走到窗边坐下，月色真美，衬得他整个人也柔和了许多。

这些年来，他突然开始害怕此去经年，人走茶凉，曲终人散，离人未归这几个很美的词，突然开始对一些奇特的医术感兴趣，有什么稀奇的墓也要去一探究竟，看到白衣清冷的女生也总多看两眼。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丫头大叔大叔的叫多了，有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得好像太久了，久到时间都已对他失去了效果，久到他觉得有点孤独。

人们总说，老来多健忘，可他却是恰恰相反，他是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是否正确，可他知道，如果不做，他一定会后悔。

张起灵有时自己也会想，反正他是个没有过去未来的人。

若真是有一天他消失了，这世上也不会有人记得他，所以他何不让自己的生命少点缺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