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亭的脸在腾腾而上的细雾中看不太清,清瘦的面部轮廓被这细雾一掩,倒是更添了几分朦朦胧胧的俊气。他弯腰拆着快餐盒,藏青色的戏服还未来得及换下,长长的袍袖险些擦过汤面。魏大勋连忙伸手去捞他的袖子,白敬亭任由他捞着,全部拆完后才抬头笑道:“你不是前几天就杀青了吗?”
“杀青完没什么工作,留在上海等你。”魏大勋松开手,“不也马上过年了吗,我是有年假的。”
算起来,这是魏大勋第二次到《风月尽覆》剧组探班。
“我也快了。”白敬亭打开一盒凉粉,将一次性筷子掰好后递给魏大勋,“你将就着当晚饭吧,现在七点多,至少要拍到九点。”
魏大勋看着他埋头吃饭,忽然记起昨天晚上的那张电子海报,便细细打量起他的样貌来。虽不比精修过的那样完美无缺,却仍是好看得紧,这个角度又正好可以瞧见泪痣,小小的一点,莫名地多了几分斯文韵味。目光再往下移,不由自主地落到他正上下滚动的喉结上。不知为何心口一紧,他又一次不明所以地移开目光。这番是不敢再看回去了。
色令智昏。他脑海里忽然蹦出这么一个词。
—
画面中的人一身藏青色衣衫,不同于进京赶考时的箭袖轻袍,朴素简单。衣腰间的暗纹隐布其中,宽大的广袖垂在两侧,面上少了几分书生的文弱气息,双眼与最初的茫然淳朴大相径庭。眼眶微微泛红,许是内里沉淀了太多的有苦难言,此时只是遥遥相望,便可以听见某些情感破碎的声音。
上元节的街市总是热闹的,丝毫没有为这突然到来的雨而减少半分欢喜。摊前搭起了挡雨的帐子,人们撑伞逛起街市,只有他长身而立,任凭稀疏的雨点洋洋洒洒地洒落在衣襟,双眼看向雨幕里的那对相互依偎的人,紧紧抿住嘴唇。身旁的随从劝他回去,他却全然不理。
孟长林还是孟长林,可他不再是沈西。
半晌,只听他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来。雨水顺着流入眼睫,他阖目片刻,终是转过身去。再抬起头来时恍若脱胎换骨,方才的脆弱尽数化作隐忍,甩袖而去时带起一阵轻风,预示着一个人的死心。
万事藏于心不表于情,千言匿于魂而不表于口。
“命由我作,福自己求。”他道。
—
白敬亭拿着毛巾擦脸上的水珠。冬日的雨戏向来不好受,又正逢傍晚温度下降,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只感觉一股股寒气直直往身体里钻。他找到一把椅子坐下,正往手心里哈气时,背后忽然一暖,魏大勋拿着毛巾从身后裹住了他的半个身子,下巴虚虚枕在他肩膀上,半开玩笑道:“你刚才真有种丢媳妇的悲戚。”
说着递上一杯热水。白敬亭接过,转头答道:“本来就是沈西变相丢媳妇。”他喝了一口,抬头时蓦然对上魏大勋的视线,忽然意识到他们靠得有些太近了。魏大勋的下巴就枕在他肩膀上,正侧头看着白敬亭的眼睛。因为淋过水的缘故,他的眼睫上还带着一点极小的水珠,亮晶晶的,跟着他的眨眼的动作微微颤动。
白敬亭不由自主地笑道:“你看什么呢?”
“你睫毛上有水。”魏大勋答。他说话时的气息扑薄在白敬亭脸侧上,又热又痒,白敬亭忍不住推开他的脸。不料手才刚触碰到他的面颊,魏大勋便往后闪了一下,他的手太冰凉了。
“手怎么这么冰啊。”魏大勋直起身,拉来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你低温动物吗你。有手套吗,给你戴上。”
白敬亭搓搓手,闻言道:“没有手套。”
“就不知道找点东西拿手上暖暖吗?我说你傻你还总不承认。”
白敬亭听他这么一说,感到智商受到了侮辱,立刻反驳道:“我不傻啊。谁随身带暖手袋,我平时也没刻意想这个。我助理都没注意到。难不成你给我捂着啊?”
本是无心的一句玩笑之言,谁料魏大勋竟真的拉过白敬亭的双手,将他的手作稍微弯曲的合十状,自己的手心覆在他两边手背上。他的手比白敬亭略大了一些,两只手正好可以环着。白敬亭心下诧异,隐隐有些不清不明的情绪奔涌至头顶,看着他的动作,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魏大勋的脸忽然凑近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往白敬亭的掌心里哈气。他的手心温度本就比白敬亭高了些许,又因刚才一直塞口袋里,越发显得温暖起来。他像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样,很认真地,极轻缓地完成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就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想这样做了。
白敬亭这才意识到,他先前所想的在年期里和朋友们小聚的这一计划。哪里是真的想和朋友们小聚啊,只不过是想见魏大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