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最后一天,考生的黑色星期五。晨雾笼罩着整个校园,树木与建筑物随着人体移动而若隐若现,沿着路一直往下走像是一条迷蒙是时空隧道,身边经过的人群脚步匆匆,随后便消散在了不远处的隧道里。
金满天手里拿着从食堂买来的小笼包还冒着一团热气,硬生生的往嘴里塞了一整个,两腮鼓得、眼睛瞪得像金鱼。不知何时起龙芳与颜小草的包子已被一扫而光,在金满天眼里她们俩吃东西根本就没嚼烂,直接吞下肚的。
伴着自己能感受到的轻微的咀嚼声与吞咽声,金满天咬字不清的吐槽,“呀,你们俩吃东西也太快了,我这第二个才开吃。”
“谁叫你细嚼慢咽,我和小草是粗人没法像你那样吃得斯斯文文。”龙芳用肩膀撞了一下金满天的肩膀,蹭得金满天往侧边倒了几步。“你考试的时候也等等我们啊?好让我们有机会偷瞄几道题。”
颜小草趁机附和,“对啊,对啊,带待会我冲着你抛媚眼就是打暗示啊,乖乖把答题卡拿出来点,不要用手捂死。”
“考场是S型坐法,我们学号连在一起,说不定是不同组的头尾呢?龙芳我就不说了,就颜小草你这四只眼,那ABC能看清吗?”
颜小草转过头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对金满天说:“你这话说的,四只眼才看得更清楚好不好?”
“那你也没有机会,你们没听说啊,监考挺严的。听说抓作弊率最高的老师在我们这个考场,你们俩要想活命就自食其力吧!”
龙芳一边拽住一个快步走,“你俩快点走,要迟到啦!”
……
“试卷已经发下去了,看一下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没有的可以随时举手。开始考试了,请把你们的身份证还有校园一卡通拿出来放在右上角。”讲台上一位戴着黑色眼镜,脚踩黑色皮鞋却身着一身运动服挺着个微型啤酒肚的男性老师闯入眼帘,约50岁左右满是一身老师的气息,典型的标配就是秃顶,老师这个职业大概是被学生气得脾肾两虚而秃。
金满天莫名中感觉到一股杀气逼近,只见那男老师敲了敲后桌,咳嗽两声扯开嗓说道:“请你的头不要转来转去,偷偷摸摸的干什么!你们都是通过高考压用分数一路杀过来的,就这小考试还想作弊,对得起你们高中三年艰苦奋战吗?要是被我发现,直接出去不要考了,零分,包括帮助作弊的同学也是零分。”
后桌同学立马被老师吓住,老老实实的看着试卷,眼珠子都不敢乱晃。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同学们也都老老实实的埋头作答,只有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在睡觉。
右银河与隔壁桌的男同学正交头接耳,还明目张胆地打着手势,已经多次提醒仍无悔改,摆明了在跟监考老师作对。
答题纸上的文墨在飞舞,笔尖与纸摩擦沙沙作响,正值答题的高峰之际,突然听到“刷”的一声。
众人转头往声源处看去,只见老师已将右银河的试卷抽离桌面紧抓在手,又将隔壁桌的试卷以同样的方式抽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讲台,用笔在试卷上飞速的写着什么。旁处另一位女性老师在劝说道:“他们刚进校门,打手势而已,给点教训就行了,记零分就算了,反正试卷收回来了,让他直接出就行了。”
男老师瞄了一眼女老师而后沉思了几秒说道:“你们两位同学,不用考了,出去吧。这可不要怪我,是你们自找的,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右银河自知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收拾东西离开了教室,另一名同学也尾随其后。虽早已有所耳闻该老师的作风,但其余同学,皆是惊叹!
考试结束当天晚上,右银河与金满天在学校门外随便找了家店吃夜宵,望着窗外熙熙攘攘走过的人群,她偷瞄了一眼右银河。
“你脑袋没磕着吧?老师都提醒那么多遍干嘛要帮助别人作弊?这下好了,零分!”金满天伸出食指在空中缓慢的画了个圆。
“你搞错了,不是我帮助别人,是别人帮助我。”右银河理直气壮的答到。
“你不会写?我都会写,你难道不会吗?”金满天惊讶地瞪了他一眼,“你又蒙我,我就这么好骗是吧。”
“我蒙你干嘛,没看书没复习当然不会写。”右银河若无其事的往嘴里塞饭。
“真的?不对,依照你的记忆力,就算没看书,听了课也能知道个大概三分之一。要么你压根就没认真听过几节课对不对?”
右银河开始心虚地说:“你干嘛,吃饭的时候不要聊学习。”
金满天瞟了他一眼说:“那你解剖学考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顶多就是个擦边球刚好及格。”
“你肯定不喜欢这个专业,不然生理学偏理科性的你会没兴趣?解剖学基本上就是靠记忆了,背书好像从来没有难倒过你吧。谁让你跟我选同专业,我看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这才半个学期,你可不要到时候大学四年一过毕业证都拿不到。”
“赶紧呸呸呸,你这诅咒我呢?”右银河放下手中的筷子,摸了两下金满天的头发说:“你看你头发都白了,你就是想太多了。我是谁?从小到大就没有考试难倒过我。”
金满天发出一阵唏嘘声,“是是是,你这种超级大脑没谁比得上。”
右银河开始有些得意洋洋,“当然,想当初高中我来班上的时候,学习成绩可曾抢过稳坐第一的左星空的宝座,虽然后面又被他反超了,左……”右银河瞄到了金满天抿着嘴低头闷闷不乐的样子这才停顿下来,他咽了两下口水,突然也尴尬了起来,顿时语塞。
金满天抬头看了一眼右银河,感叹时间如白驹过隙,曾经穿着一身阿迪达斯运动套装的稚气少年,不知从何时起嘴唇周围开始长满了胡渣,可依旧是翩翩少年。她突然一脸嫌弃,唉,这家伙又忘了刮胡子。
她忆起那一年高二九月初开学,班主任说有个转校生会来班上,但是迟迟不见人来,以至于后来大家都忘记了这个事。
十月份中旬刚好是夏转秋的季节,正值下午第一节自习睡意昏沉,班主任进教室,昂首挺胸地走进教室,朗声道:“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新同学的到来!”顺着班主任的目光望去,从门口走进来一位身着初秋的黑色运动套装,胸前的几个白色英文字母特别耀眼:Adidas。顺着字母再网上看,标准的学生头:前不过眉毛,侧不过耳朵,后不遮脖子。
他腼腆而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着朝讲台下的各位同学鞠了个躬,“大家好,我叫右银河,请多多关照!”
同学们都怔怔地看着他,老师扫了一眼全班,指着讲台旁边的桌子说:“这个桌子是你来之前特意为你准备好的,你把它搬去后面,随便哪一组先坐着,到时候换位置再说。”
他小声应了一声‘哦’,向侧前方走了几步,将凳子倒扣在桌子上,轻松的搬起走向过道。突然在倒数第三排的位置滚出一坨毛线球,他顺着毛线球的方向看去,一个女生在偷偷摸摸地织着围巾。他很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女生,夏天刚过就开始织起了围巾,而且看颜色跟款式,是给男生织的。
那个女生的目光也落在了毛线球上,旁边有一双脚,她抬头看了一眼,轻轻挪开凳子,俯身去抓毛线球。手到用时方恨短,就差那么一节指的距离,如果动作太大肯定会被老师盯住,所以她又抬头向右银河投出求救的目光,嘴里向其打着哑语:“踢过来。”
右银河盯着她看,入了神。班主任突然问:“右银河你干嘛停下来,还要往后面走啊,前面没有位置,只有最后一排。”
多亏班主任的大嗓门,右银河这才回过神,他眯着眼超那个女生笑了起来,搞得人家女生以为他一定会帮忙。
“老师,这里有一坨毛线,有人在织围巾。”
班主任顺着右银河的方向走去,看到毛线球又随着其找向源头,生气地说:“金满天,你自习课不好好学习,怎么还织围巾?尽搞些小动作,好歹你也向左星空学习一下,至少不要拖我们班的后腿,没收你的作案工具。”
班主任将东西收走拿到了讲台,接着以严肃的神色说:“现在什么季节啊?就织起了围巾,怕是春天到了吧。”
班主任的话音刚落便引起了哄堂大笑,金满天气急败坏道:“老师,我爸下个月生日,我想送给我爸。可以还给我不?”教室里又传来一阵更狂野的笑声,班里人人都知道这条围巾是织给左星空的。
“你要是想要回去,那就把你爸叫过来。我知道手工制作生日礼物更有心意,但是也不能在课堂上织,应该利用你的课余时间。”
金满天气得狠狠瞪了右银河一眼,而右银河却露出春风得意的笑,原来是叫金满天,这名字这么特别,他边笑边往后走着,在金满天这一排最后一个坐着。
班主任往讲台上敲了两下,用高亢的声音说: “我希望你们引以为戒,该学的时候要好好学,你们接着自习。”紧接着班主任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教室。
几分钟后,金满天猜想班主任应该不会过来教室了,于是气势汹汹地走到右银河面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喂,同学,我不是让你帮我把毛线球踢给我吗?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向老师打小报告。我的东西被没收了,你得赔给我。”
右银河干笑道:“为什么?那又不关我的事,谁让你上课的时候织。”
金满天没好气地说:“谁让你打小报告的!”
金满天这么一折腾,班级闹哄哄的跟菜市场一样,开始有人在议论:这新同学一来就给咱们班下马威啊,这以后还得了。/转校生不要这么嚣张,快把毛线球赔给人家。/你懂不懂人情味啊,刚来第一天就打小报告。
左星空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用清亮的嗓音说:“你们不要吵了,该干嘛干嘛。”他又偏头看着金满天,“你先回座位,晚点再想想办法怎么要回来。”
金满天只得耷拉着个脑袋乖乖回座位, 右银河瞥了一眼左星空,暗自想着要怎么才能向班主任要回毛线球。
后来的某一天,右银河拿着金满天未织完的围巾和那坨毛线球出现在金满天眼前,他笑眯眯地把它塞给金满天,令她有点摸不着头脑,班主任收去的东西,没有家长要求,一律拿不回。
她问右银河怎么拿回来的,可右银河却故作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在金满天眼里看来只要东西拿回来了就行,不说就不说。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右银河像是在宣示立场,别以为东西拿回来了就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我可是记着呢。
“喂,你在想什么啊?”右银河拿着筷子在金满天眼前晃了两下,很久都没有看到她这么痴笑了。
金满天回过神,恍惚说道: “哦,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事让你笑得这么开心?”右银河呆呆的看着她。
她一脸嫌弃,“你还记得毛线球吗?明明都叫你帮我了,你还向老师打小报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右银河想了想,露出了浅浅的坏笑,那个时候只是想知道,占用课堂织围巾的人叫什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那只是我想引起你的注意罢了。
金满天用手指了指右银河微翘的嘴角,“你还笑,道歉。”
右银河一脸无语,“行行行,我道歉,我错了,可以了吧?”
金满天得意的回应:“这还差不多。”
现在的我们回望从前的时光:那些所谓的过去只是长了脚,爬进了心脏最深处。原来那些记忆从未忘却,只是被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