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意识

　　这下，反倒是轮到沈巍发懵了。在那柔软的双唇贴上额间的刹那，沈巍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霎时间，眼前有无数细碎的画面一闪而过，耳边传来了阵阵爽朗的笑声，鼻间缭绕的也不是幼儿的奶香，而是山林间特有的一种清新、潮湿的味道……

　　半晌，沈巍才从那种奇怪的幻觉中挣脱出来，艰涩地问道：“你……为……为何吻我？”

　　只听沈溟咿咿呀呀地说了半天，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值得惊叹的是他说得一遍比一遍清楚，直到勉强能够被人分辨出来。

　　“喜欢你。”

　　沈溟的声音稚嫩又软糯，每一个听见的人，都不由得把一颗心软成了一滩水，那感觉就像是被柔韧的羽毛轻轻地挠了一下。不过倒是没有人再感到惊讶了，似乎都已经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毕竟用正常这个词来形容沈清的儿子，这一行为本身才是最不正常……

　　待将军府后院儿那棵大梨树上的梨花开谢三回，光阴流转三载的时候，沈巍已六岁有余，沈溟五岁未满。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虽千万人，吾往矣……”①

　　沈清的长子沈巍生而聪慧异常，并且对于看到过的东西，可以说得上是过目不忘，尽管不过六岁，却已经能做文章、通人事。至于其次子沈溟则生性顽劣，整日把府里头闹得鸡飞狗跳，起先沈清和长公主不曾约束他，只心想着沈巍那样虽然乖巧可也太过沉闷，不像个孩子样，爱玩爱捣乱是孩子们的天性，沈溟年纪还小，是该让他开开心心的，要是闷坏了那也不好。哪知他年龄越大，闹起来就越是无法无天，时间一长连沈清都奈何不了他。所幸，他颇为依赖自家兄长，对沈巍那叫一个言听计从，这不，就有了二人一同读书的场景。

　　是夜，沈巍在书房挑灯夜读，眼下正值暮春时节，天气已然回暖，身上的衣物也少了，不想今夜，许是日里下过雨，竟引来了倒春寒。沈巍因为体寒的缘故，也比较畏寒，所以从书房里出来得比平时早些，心想这个时辰，沈清和长公主应当还未睡下，也正好去向他们请安。

　　不知怎的一路上也没见几个下人，沈巍走到长公主的卧房门前，压下心中的疑惑正要敲门，却听见屋里传来了一些，微不可觉的话语声……

　　……

　　自那次抓周之后，像是要应验那预示一样，沈巍一离开，沈溟就开始大哭大闹，原先给他的荷包也起不了作用了，晚上睡觉都非要和沈巍一起。众人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以至于后来懂事了他也不肯和沈巍分开。沈清找下人们去搬沈溟的东西要给他换房间的时候，沈溟为了留在沈巍屋里，还找了个借口说哥哥体寒，而他自己则总是暖和的像个小火炉，正好互补，夏天的时候哥哥可以降温，冬天的时候他能帮哥哥取暖。那会儿可把沈清和长公主逗得哭笑不得，这件事也就这样被搁置下来了。

　　一般情况下，沈溟都是要沈巍回来才肯熄灯睡觉的，今天不同于往日，已经很晚了，所以沈巍一边想着先前发生的事，一边迈着急促的步子，赶回了自己的卧房。果不其然，屋里仍亮着烛火，床榻那处响起一个稚气的声音：“哥哥，是你回来了吗？”

　　闻言，沈巍原本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柔声应到：“今日回来的晚了，下次若我再晚归，就不要等我了，知道吗？”

　　一直到沈巍换上了寝衣，沈溟都没再说话，一看就是在赌气。沈巍颇为无奈地在床沿上坐下，看着紧贴墙壁的那个小鼓包，轻声安慰：“好了，下次，下次我早点回来，快把头露出来，别闷坏了。”

　　随着织物摩擦的西索声，沈溟从床的最里边，一点点地挪到了沈巍身边，然后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把整张脸埋在沈巍的衣服上，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还用手环住了沈巍的腰，这才瓮声瓮气地埋怨说：“哥哥一点也不明白，我气的不是你晚归，是你还不让我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是你的事，我等不等你是我的事。哥哥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何况我还要，听哥哥讲以前的故事呢！”

　　沈巍对此也未曾多想，只是笑他耍小孩子脾气，在床上躺下：“那你想听什么？”

　　沈溟立马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哥哥昨天说中了妖道的邪术，后来的事我也知道，但是那个妖道尚未除去，会不会又来害哥哥呢？”

　　沈巍倒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思索片刻才回答说：“那时巽坤道长送我回来的时候，父亲也曾问过这件事。巽坤道长说那妖道虽然侥幸逃脱，但伤的很重，恐怕没个十年半载的是好不了的，叫我们暂且不必担心。”

　　沈溟这才安心：“那就好，我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厉害，长大了以后，保护哥哥和父亲母亲。”

　　听他说得这么郑重其事，沈巍忍不住感到有些幼稚：“父亲母亲年迈之时，自然需要我们保护，可你我年岁相当，你倒是说说要如何护着我？”

　　沈溟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只好嘟着小嘴哼了一声，气鼓鼓地翻身背对着沈巍：“不听不听，睡觉！”到底是年幼，过了一会儿还真就睡着了，睡姿还特别不好，不多时整个人就跟八爪鱼似的扒在沈巍身上，睡得极香……

　　可沈巍今晚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段听得不甚真切的对话。这天沈巍隐隐预感到，眼前这番安稳的情景或许不会长久；也是这天，沈巍才开始有些意识到，将军府的处境……

注：

①出自《孟子?公孙丑上》译为：纵然面对千万人（阻止），我也勇往直前。

作者碎碎念：大家冷静！这都是假的！作者我，站定巍澜永不动摇，这都是伏笔，伏笔，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