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抓周（下）

　　小沈巍先是在地上坐了许久，然后迈开小短腿，一步三晃的往放着经文的地方走去。这可惊着了众人，若是抓了佛经或是道法，难不成还真让他剃度出家或者求仙问道去？想到此处，大家更是两眼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小沈巍的动作。

　　只见沈巍果真就在经文前坐了下来，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不紧不慢的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抓住了一本论语。

　　在场众人见此，脸上表情各异，这将门的嫡长子抓周抓了本论语，可算不上什么风光的事。这时反倒是将军府的人，个个面色不改，不过席上这些，哪个不是在官场打滚摸爬多年的人精，很快就反应过来，抓紧时机向沈清谄媚。

　　“恭喜沈大人，沈小公子将来定是极有出息。”

　　在这众人纷纷贺喜之时，只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声不和谐的音调。

　　“呵，将门之子就该是征战四方的大丈夫，谦谦公子？也亏你们想的出来。”

　　说这话的，就是当朝骠骑将军谢荀，从一品，仅比大将军沈清低了半阶。谢家与沈家虽均为将门世家，但谢家和沈家相比在各方面都稍逊一筹，谢家历代皆不满于此，故而视沈家为世仇，到了谢荀这一代，更是变本加厉。谢荀认为沈清能力本不如自己，只是自己不得梁帝赏识，缺少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所以才会处处都被沈清压上一头。对此沈清本不欲与之一般见识，奈何他纠缠不休，时常暗地里使些不入流的阴招，因此沈清也实在看他不惯，只觉得他是个奸佞小人，久而久之，双方也就互看不顺眼，沈清今日会请谢荀，也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言归正传，方才谢荀口出恶言，一时间大家脸上都有些不好看，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就连一向事故圆滑的陶尚书，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这尴尬之际，只听得垂花门外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皇上驾到。！”

　　这梁帝的到来令众人始料未及，席上的压抑顿时一扫而空，众人纷纷起身来到前院迎接圣驾。见梁帝身着常服，带着一个太监和几个侍卫走进了垂花门，众人均跪地行礼。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帝面带笑容，上前扶起了怀抱幼子的长公主:“众爱卿平身。”

　　众人这才起身，唯有沈清还跪在地上道:“不知陛下圣驾，微臣招待不周，还望陛下降罪。”

　　听闻此言梁帝只道:“说什么呢，快快起身，如此喜庆的日子，什么降罪不降罪的，沈卿，不是朕说你，这说话可不能总这么百无禁忌啊。永宁你也是，以后好好督促他，这习惯得改。”

　　见此情景，长公主便调笑道:“这哪是说改就能改的，驸马的脾气皇兄又不是不知道，这摆明了是给我出难题呢！”

　　“你呀，就向着他，朕是说不过你。好了，这外面天寒地冻，赶快进屋吧，要是冻着了朕的小外甥可怎么是好”

　　梁帝都发话了，众大臣自然退向两边让出了一条路，沈清则来到梁帝身侧引路：“陛下这边请。”

　　重新入席后，梁帝坐于正北主位，随行的太监在一旁侍候，沈清和长公主则坐于梁帝左下方的位置上。梁帝落座之后即对长公主说：“永宁，来，让朕抱抱朕的小外甥。”

　　“是，皇兄”，长公主一边回答，一边把小沈巍送到梁帝怀里。小沈巍一直安静的很，也不怕生，让梁帝甚是欢喜。

　　“这孩子生的这般招人喜欢，沈卿有福了。”

　　“能得到陛下的夸奖是小儿的福气”，只听沈清温声教导小沈巍说：“巍儿乖，快叫陛下。”

　　梁帝见此眉峰微皱，佯装不满道：“沈卿这话可就见外了，你是朕的妹夫，这孩子自然也是朕的外甥，叫什么陛下。巍儿啊，你别听你父亲的，要叫皇舅舅。”

　　本是玩笑话，梁帝也未曾当真，岂料，沈巍还真奶声奶气得喊了声皇舅舅，这一下倒把梁帝给惊着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卿，你这儿子开智倒是早的很，学的也快，你且实话告诉朕，巍儿是何时能开口说话的？”

　　沈清不知为何，脸上略带着些无奈：“回禀陛下，此事说来也巧，巍儿第一次开口就在一日前。”

　　梁帝看着他的表情，怪道：“沈卿，这孩子开智早是好事，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此话一出，只听长公主在旁扑哧一声笑开了：“皇兄，你也别再难为驸马了，请听臣妹细细道来。这事儿也奇怪，照理说孩子第一次开口，不是叫爹爹就是叫娘亲，可巍儿偏偏两个都不是，他第一次开口唤的，竟是‘昆仑’二字。这不，驸马心里总觉得憋屈得很，这才不愿提起。”

　　“原来如此，倒也是桩怪事”，说着梁帝便伸手抚了抚沈巍的脸颊，这才发现沈巍皮肤的温度比常人低了不少，连忙问道：“屋里炭火正旺，这巍儿怎么体温这么低，莫不是生病了？”

　　这话一出，在场诸位也都有些紧张。

　　沈清忙解释说：“陛下莫急，巍儿自出生起便是如此，想来是因为当初永宁难产造成的。不过微臣找过不少大夫，都说只是体寒，身子倒还算康健。”

　　“没事就好，朕来得晚，错过了抓周，不知这结果如何？”

　　沈清笑了笑，恭敬地答道：“回陛下，巍儿抓了本论语。”

　　梁帝闻言，顿时笑出声来：“沈卿，你家本世代为将，眼下巍儿这一代莫非是要从文了？”

　　此话问得看似漫不经心，可若要深究起来，却也是暗藏玄机，说到这份儿上，当真无论认同与否都不甚妥当。这时，只听沈清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从文从武，又怎是区区抓周能够决定的，一切皆遵从于陛下与百姓的需求。”

　　梁帝面色如常，可是嘴里的话却意味深长：“朕曾听闻，沈卿有时行事鲁莽，说话也欠妥当，现在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一时间，席上众人面色各异，一口大气都不敢出，个个心头都似有一根紧绷的弦。

　　长公主殿下，立即开口圆场：“皇兄莫要调笑驸马了，如今抓周仪式已过，也应开席了，今日臣妹还有一个好消息，正巧皇兄在此，便请皇兄为臣妹做个见证。”

　　长公主这么说，梁帝自然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佯装惊喜接过了话茬：“哦，不知皇妹是有什么好消息要与朕分享。”

　　只见长公主抚了抚小腹，勾唇浅笑，仿佛冬日暖阳：“前几日府上的大夫来请平安脉，说臣妹身怀有孕已两月有余。”

　　这倒果真是一大惊喜，连沈清也是此刻方才知晓，一时欣喜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还是梁帝先反应过来：“既然如此，那还愣着干什么？快传膳，可千万别把人给饿着了。”

　　至此，宴会方正式开席。

　　梁帝因朝中事物繁忙，午后便起驾回宫，其他人仅有少数，在梁帝走后推说年关将近，冗务缠身先行离去了，剩下的大部分人都是晚宴过后，才陆续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