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海边保留着一丝清凉，透过海风传达过来的是一股咸腥味道，休息区内席地而坐的五个人享受着这为数不多的假日清闲。
酒井园子提议大家一起玩国王游戏，众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要说最惨的竟然是绿间真太郎，每次都是被罚的那一个，而酒井园子的问题也总是问的稀奇古怪，他闭着眼差点甩手走人。
好不容易有一次当了国王，自己又想不出什么点子来，绞尽脑汁之余随便将矛头抛向了5号，提出了，“随便唱首歌。”的惩罚要求。
“真的要这么草率吗，学弟？”
看不下去的酒井园子好心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这样的惩罚实在是无趣，要做就要做一些有意思的惩罚。前野在一旁抹了把冷汗，心里想着幸好今晚的运气不算差，不然岂不是要被这位腹黑的学姐给整死了。
“不过啊，干嘛矛头老是指向我。”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绿间也没想到五号竟然是紫原敦，这样一想确实今晚紫原也没少挨罚，什么被迫当马骑，金鸡独立之类的。意外的是紫原那家伙竟没怎么发火，但是脸也黑上了一大半，也确实让人觉得好笑。
“算你倒霉。”
“唱歌就算了吧紫原，你跑调厉害。”
绿间那一副毫不介意的补刀模样让两人差点又呛呛起来，不过这样间接的爆料倒是让众人更好奇了几分，酒井园子借此提议5号和7号合唱情歌。
“谁是7号？”
一共只有五个人，面面相觑之后也很快得出了排除法，白川静默默地的举起手将自己的牌翻了过来，绿间真太郎一看这个用余光看了眼学姐，心中默念这不会又是阴谋吧？
“但是，我唱歌也跑调。”
“那没关系，大家都是熟人，不会嘲笑你们的。”酒井园子喝着果汁扬起的嘴角多了几分调皮，“就唱宇多田光那首《 Flavor Of Life》吧。”
对于经常接触音乐的白川来说对这首歌并不陌生，记忆中曾经还弹过这首曲子，一晃都成了封存的记忆。
紫原敦往嘴里放了颗奶糖后投来的一簇目光让两人再次相撞，匆促间彼此都没有当即回答。虽然只是一瞬，但白川察觉的出紫原并没有想要拒绝与自己合唱的打算，这在沉寂之间也增添了一分欣喜。
“那，就唱吧。”
说话的同时白川将眼神放在了紫原的身上，面对那女生的邀请紫原只是念叨了句麻烦之后没再继续吃零食。
“既然合唱就离的近点，让我们体会一下演唱会的感觉嘛。”
“学姐，你的要求太多了。”
第一次的合唱中两人配合的还算默契，紫原唱歌的时候声音也是懒懒的，却很低沉。海风吹起他的刘海，温柔而低沉的歌声穿过海面，激起平静内心的一处涟漪。
‘在既非朋友，又非恋人的中间点，梦想着收获的那一天，在未成熟的果实里。’
结果都是因为无法踏出这一步，有所迟疑到底为了什么。
在唱出这句歌词的时候白川静挣扎的内心升起了难忍的苦涩，他们之间终究是无法踏出那一步的吧？
或许是唱的太投入也或许这首歌正是体现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感情，白川的歌声让在场的大家都沉默下去，就连旁边的紫原敦也禁不住投来了复杂的目光。
那是他第一次听白川唱歌，并没有跑调，相反唱的很好听，声音有点低哑，却撩拨的他心中的那根刺越来越疼。
到底还是在乎。
气氛在这首歌中陷入一种无法言喻的伤感，最后还是在酒井园子的带动下恢复了气氛。因为刚刚的投入，连紫原会跑调的歌声都忘记了吐槽。
游戏最后还在继续，很少中奖的白川在最后一次里还是输掉了。前野作为国王看了看紫原沉着的脸又看了看一脸淡定的白川，心中大喊不妙，如果提什么过分要求紫原会不会真的碾爆他？
真担心。
“那……那白川桑，讲个故事吧。”
这个一定没问题，中规中矩又不过分，前野觉得自己的提议非常的机智。
白川沉默了一会儿，只是喝了一口纯净水便呈现出一种放松的样子，“那，我就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大家吧。”
四年前的白川静并不是一个阴郁低沉的女孩子，喜欢忧郁的小散文但并不会伤春悲秋，偶尔还会跟同学开玩笑，但不过火。每个星期都会去上钢琴课，凭借自身的天赋与努力很快就考到了九级，同时也参加过几场比赛，成绩都还不错是导师看好的选手。
在赛场上她有着一位投缘的对手——鹤田真纪。经过几场比赛两人逐渐熟悉，一股音乐上的惺惺相惜使得两人很快成为朋友，为此在放学后经常泡在音乐教室，一待就到了晚上。年少的女孩子们会彼此分享心得，诉说心中那些美好的梦想，希望通过音乐的洗礼造就最完整的自己。
鹤田真纪说过：我的天赋没你的高，我努力的想追上你，可你走的太快了。
白川静就安慰她：迫切的追逐只会适得其反，音乐是要投入感情的，不忘初心就好。
鹤田真纪沉默下去，那时候的她钢琴八级还没有通过。
高一上半学期结束时，白川静成功的考下了十级，在得到这个喜讯的同时也接到了老师通知她已经入围第九届肖邦钢琴大赛。
那段时间她很努力的练习，她很喜欢莫扎特的曲子，几乎所有的都弹过了。因为常年摸琴，手指也或多或少生出了手茧，每当沉浸其中的时候，母亲总会适当的提醒她注意休息，还很贴心的端上了水果，不忘补充维生素。
妈妈是很支持女儿的人，每个星期会接送她去音乐课，就连比赛也没有缺少过一场。这也是白川之所以那么努力的原因，她并不想让父母失望，如果连自己喜欢的事都做不好那么这人生该多么的失败。
母亲总会给她很多鼓励，会在比赛那天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每个妈妈的心目中都会希望女儿是最美丽的小公主，白川不知道台下的母亲在每次比赛时都会潸然泪下。并不是因为曲子多么的动人，而是因为女儿的那份坚持和执着。因为喜欢所以不会抛弃，而她自己则是做不到的那种人。
父亲很少来看演出，他是一个很忙的工程师，偶尔在家时也会听上几曲，但从未发表过意见。白川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只是那位父亲没有在中场离开过一次。
距离第九届的钢琴比赛日子越来越近，白川去训练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就连吃饭都差不多是在哼曲子，妈妈笑着说自家女儿像个琴痴，而她自己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那天训练结束后母亲驾车带她回家，说今晚会做丰盛的晚餐，爸爸也会按时回家。白川静觉得那天是最幸福的时候，她对妈妈说想吃天妇罗了。
在正常行驶到那条十字路口的时候，从左侧突然横冲直闯的轿车撞了过来，母亲因为躲闪不及打了方向盘但因过急打滑还是在被撞到的时候翻了车。白川记得那突如其来的剧烈撞击和地面刺耳的摩擦声搅得她天翻地覆，坐在后座的她整个身体艰难的挤在变形的车厢内，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那场惨剧只发生在一瞬间。
忽近忽远的车鸣声扎的她耳朵生疼，车内是一股胶皮味道，冒着热气的车厢呛得她胃里满满的都是恶心的感觉。那个时间那条街上的人并不是很多，她在破碎的车窗玻璃外模糊的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战战兢兢的俯下身子朝里面看了眼，仅此一眼，白川记了一辈子。
她记得那个男人的脸，虽然模糊但是五官能够看清，她当时不知道那是路人还是肇事者。她只想呼救，但是发不出一句声音，白川艰难的挪动了下身体只觉得浑身都疼，满脸是血的她想到了母亲。
“妈……妈妈。”
从喉咙间挤出来的声音微弱稀薄，透过前座的缝隙她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母亲，被挤压变形的腿血肉模糊的可以看到森森白骨，玻璃碎屑插在母亲的身上，原本白皙的脸上被鲜血所覆盖，狰狞又恐怖。
“救……”
白川静挣扎的朝母亲伸出手，粘腻腥甜的鲜血只会让她恐惧，稍稍一动右耳就疼的厉害。她无助的哭泣在疼痛和悲痛里释放出最后的力气推开了车窗，在满是玻璃碎屑里艰难爬行。街上的人们纷纷伸出手，有人报了警，有人拨打了急救电话，唯独没人帮忙把母亲抬出来。
最后她在疼痛里陷入了昏厥，这一睡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原来在生与死之间经历是这样的痛感，白川静陷入昏迷只有三天，那三天里映入进脑海里的只有无尽的奔跑和鲜血，她想大喊出来却怎么都无法动弹。直到被药水味刺入神经，眼睛才朦胧的打开，浑身的痛感让她无法动弹。
耳朵里如同灌进了潮水，沉重而疼痛，周围有人在讲话，但她一句也听不清。
之后她从父亲那里得知母亲已经去世的消息，她忘记了当时是什么样的反应，也忘记是怎么熬到出院的。那段时间她一直休学在家，医生告诉她因为玻璃碎片进了右耳划伤了耳膜，日后可能会造成听力障碍。
白川没有回应，终日过的很阴郁，偶尔想起来会去弹琴但怎么弹都听不清自己弹的是什么，烦躁和悲痛的心境下让她无法顺利发挥出自己的实力。久而久之便成了负担，那段日子过的很辛苦，父亲也会开导她，但终究无法弥补女儿心中的伤痛。
距离钢琴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那一天她浑浑噩噩的去了音乐教室，却无意中看到了鹤田真纪与导师交谈的场景。
鹤田将一张卡塞进了导师的手里，只是说着：“现在白川已经上不了场了，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导师只是踌躇着，模样有些推脱，“你的资质不如她，现在还有一周，我想白川是能回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毫无底气。
“我去过医院了，医生说她的耳朵已经坏掉了，现在精神那么萎靡怎么比好赛，我相信我会比她做的更出色，把她替换掉吧！”
“这些是我的心意，我是真心想上台的。”
导师抿着唇显得有些举棋不定，只是手里握着的那张卡太过炙热让他无法轻易放手。终于在做了几秒的思想建设后，他将那张卡不动声色的放进了口袋里。
从那时候开始白川静就不再去音乐教室了，从她看到导师将那张卡收起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抛弃。
之后的那一两年里，她过的都不好。
这些年白川静无法忘掉母亲死亡的画面以及那个模糊而可怕的脸，她是通过父亲才得知那个肇事者是通过赔偿了一笔可观的赔偿金才没有获得刑期的，再加上那人的背景硬，就算上诉也多半会被扣下来。
因为这件事白川和父亲吵了一架，就算他有钱凭什么就可以不受惩罚？父亲只是坐在沙发里闷声抽烟，烟灰缸里是一颗又一颗的烟蒂。他只说了一句——人斗不过金钱。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一个寻常百姓是斗不过一个有金钱和背景的人，即便是你不死不休到头来消耗的还是自己那份为数不多的精力。
这本就是一个金钱至上的世界。
“其实爸爸把房子卖掉时我是真的舍不得，但是在那里一秒我都忘不掉我妈是怎么死的。”
“真是抱歉，可能这个故事……有些太沉重。”
白川静勉强的笑容在众人看来带着道不尽的苦涩，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眼眶发红，泪眼朦胧的样子说不出的心疼。
“我请大家喝饮料吧。”
对于此刻的白川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逃离借口，在场的所有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连面前的水果也觉得毫无味道。
大概只沉浸了半分钟，紫原敦起身抬脚走出了休息区，他双手插在短裤口袋里远远地跟着白川的背影。她走的不快，背影单薄清瘦，她的头发好像长得很慢，这么久了只是刚过肩膀，风一吹就能看到白皙的后颈。
即便是过去很多年，白川静也无法忘掉自己转过身就会看到紫原站在身后与她四目相对的情景。
她提着塑料袋，里面是罐装饮料，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道小岩石，轻轻一跨就会越过那道鸿沟。
紫原站在那里没有动，他只是盯着自己看，眼神懒懒的却并没有回避她投过来的视线，从那一刻开始白川静就不打算放弃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她越过那道小岩石，风吹得她的头发有些乱，紫原敦看不清那个女生的表情，只是觉得她的模样让人心疼。
“柠檬汁，不知道……你喜欢喝吗。”
白川将一罐饮料拿了出来递给紫原敦，企图通过这样的举动来打破相望之后的尴尬，她将饮料举在半空中，等待着紫原敦的回复。
“我又不挑。”
他拿过柠檬汁的同时顺手将白川手里的塑料袋接了过来，很自然的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那么多，太沉了。”
白川静只是跟在他的身后笑了笑没有说话，看着那个紫发男生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原来这就是安全感，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即便是他的背影，也一样融入进了心里，挥之不去。
两个人走在星空下的海边，偶尔远处打过来的海灯会将海面铺上一层柔和的白光，白川赤着脚走在沙滩上，时不时会被打上来的海水浸没脚面。夜里的海水凉凉的，甚至能够感觉到会有小螃蟹从脚边爬过的，撩拨在心底痒痒的。
“上一次来海边还是我国中的时候。”
“嗯……我是跟队友合宿来过，黄仔和峰仔啊最能闹腾，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这句话他自己说完都有些慌神，距离上次合宿还是在初中的时候，一晃竟然过去了六年，六年的时间他们也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再相聚。
“真羡慕你啊，紫原君。”
似乎意识到刚刚那句话出了错误，紫原敦回头看向了身边的白川静，那女生神色清淡嘴角还挂着微笑，那样的笑容只会让紫原觉得更难受。
“我说你啊，钢琴弹得好就别放弃了，那些蠢货们铁定很后悔，叽叽歪歪了半天不如直接把他们碾爆。”
紫原敦的话并不是多么中听，也不是很会找时机，白川静只是在原地愣神，她将散乱的刘海随意的一拢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紫原你是在……安慰我吗。”
“哈，我只是在说自己想说的，有什么错吗。”紫原敦撇撇嘴，似乎不愿被拆穿自己的本意，所以干脆大口的喝起了柠檬汁。
他并不会安慰人，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喜好去说服一个人，只不过在面对白川静时忍不住去说出自己的真正情感。
那是一个特例。
“但是我的耳朵，不，应该是我的心境找不到从前的感觉了。”
“我啊不知道心境什么的是什么感觉，只是想做的就去做了，我是为了赢得比赛才对篮球这项狗屎运动忍了那么久。”
“可是你喜欢它。”白川静早就看穿了紫原的口是心非，所以说的格外理所当然，“别急着否认我，也别说碾爆之类的话。”
“嘁，小白川真是让人不爽。”
话虽如此但紫原敦的言语并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烦躁，他踌躇了一会儿从裤子口袋里将那个半透明的助听器交到了白川的手上，这是她无法想到的，这个丢失了一年多的助听器竟然一直都在紫原那里吗？
“你丢的，一直想给你但是忘了很久，现在还你吧。”
紫原敦将那个助听器保留了一年的时间。
“其实用不着用头发挡住啊，我觉得没什么，你还是露出耳朵来好一点。”
他盯着那个女生看了一会儿，不可否认的是她露出耳朵时真的非常好看。
“紫原你安慰人的方式，还真是不一样。”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吐露心扉还是压抑了许久的悲痛，紫原敦的表现就成了一个临界点，白川静在说这句话的同时眼泪夺眶而出，她单只手捂住脸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的蔓延，她哭的不是很好看，就像一个孩子。
面对那个女生的哭泣紫原敦显得有些慌乱，他伸出手犹豫了片刻才将手放到了白川静的头顶，他的手很大带着熟悉的温热，力度却把握的很温柔。
“哭什么啊，脸都扭曲了，很难看。”
紫原的声音很沙哑，他只是摸着白川的头感受着那个女生的颤抖的哭泣，每一下都像是撞击在自己的心房隐隐发痛。白川静的头发很软，被风吹起的发丝落在他手上又痒又难忍，紫原直接将她拉进了怀里，全数将眼泪淹没进了宽阔的胸膛，“被人看到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你。”
这份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让白川静在痛哭中也分散出了一丝心动，顺理成章的是她在挣扎中将双手抱向了紫原敦的腰，希望通过这样为数不多的接触获取身体里逐渐失去的余温。
这样的怀抱，期待了多久。
面对白川的主动紫原意外的是并不排斥，相反似乎是等待了许久一般，他单只手提着塑料袋另一只手揽住白川的头，不同的是他的力度加紧了几分。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想把那个人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即使之前经历了所有的困苦感受着世界带来的恶意，总会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原谅之前生活对你的刁难。
当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便会觉得世界都在对你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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