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爬上山可谓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白落身体不好,又走了一天,所以爬一段就气喘吁吁,薛洋在前面走着,突如其来的拉力,使得手中的红绳一紧,薛洋整个人险些要被绳子拽下去。
薛洋你怎么了?
薛洋回过头去,看着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的白落,皱了眉头。
白落我,走不动了。
白落想站起来,结果动作做到一半就放弃了,认命的坐在地上。
白落休息休息。
薛洋真走不动了?
白落不行,体力不行。
薛洋走下来,背对着白落,蹲在面前,耸了耸肩,示意他把手搭上来。
白落把手搭上去,熟料下一刻薛洋就将他背了起来。
白落这是闹哪出?
薛洋走不了就我背你吧。
薛洋路不长了。
白落也没有过多的力气挣扎了,乖乖趴在他背上。
白落行,累了就把我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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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山上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攒了一些体力,白落兴奋地从薛洋背上下来,兴冲冲地跑上去打量着这个破败宗门之前的校场。
后面是仙府,中间还有宽大绵长的石阶通往下山的路,四周都有种树,此刻夏日,郁郁葱葱。
校场十分宽阔,位于高处,应该是常年有风的缘故,所以校场很干净,站在有一种睥睨天下之势,这座山似乎高于四周许多的山,能直接越过山下的义城和连绵的山看到千里之外的日落。
白落这里不错。
白落拿着阎罗盘转来转去,寻了个精力充沛且空旷的地方,蹲下,从乾坤袋里摸出调好的朱砂。白落回头看了看正在忙碌的薛洋,又看了看右手中的纱布。
深呼了一口气,白落悄悄解开纱布,从手上揭下来,把手放到砚上,按了按今早的伤口,疼得白落倒吸一口冷气,果然有汩汩鲜血顺着掌纹流下来,白落赶紧拿砚接住。
一圈一圈缠绕好纱布,白落搅了搅带血的朱砂,专心致志在石地板上画起来。
差不多画好的时候,白落坐起来擦了擦汗,看着自己的半成品,只差最后一笔,白落却犹豫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若是失败了,那可就人命两失了。
薛洋是不会画了吗?
白落急忙回头看旁边,薛洋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边,此刻正认真端详阵法也在端详他。
白落会。
深吸一口气,白落添上了最后一笔,一个血绘的阵法落成,再无回头路,强行打断,画阵之人受重创。
赌一把,万一成功了,他白落的运气可是好到不行。
白落锁灵囊拿来。
白落跟薛洋勾勾手,薛洋乖乖把锁灵囊放到他手上。
薛洋给你。
白落行,你去忙吧,我自己整整。
薛洋走开了,白落悄悄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两个锁灵囊,里面各装着阿箐和宋子琛的一丝魂魄,都是白落前天遇到且与他们交手时偷拿的(偷人魂魄这事白落经常干),只需要这一丝魂魄,就能靠这个阵法把他俩剩下的魂魄全部引过来,再拥有人身,复活。
放入阵中,校场四周都设了驱鬼怪的结界。白落做完一切之后,走向薛洋,薛洋正在生火,抬头看他:
薛洋好了?
白落好了。
薛洋需要几天能修复好?
白落三天。
第一天修魂,第二天塑人身,第三天入身。
不过这三天以及这三天之后,白落都时不时要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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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第一天,修魂,白落倒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一点点隐隐约约的疼。
第二天塑人身,白落强忍了一天终于等到夜里,薛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道:
白落行了,你快睡吧,我出去走走。
薛洋嗯,你早些回来,外面不怎么安全。
白落嗯。
白落的“嗯”让人听得如同从喉咙里发出的气音,像没用声说话的感觉,薛洋很累,没怎么在意,沉沉睡去。
白落跌跌撞撞地走出来,临近门框时几近脱力,软软地扶着门框慢慢地走出来。
白落和薛洋此刻在山下的一个破旧小客栈里,白落好不容易走出来,门外月光皎洁映照着义城的街道,也映出了白落苍白的脸,夏夜还有萤火虫,抬头看天空,有点点繁星,像极了白落以前的眼睛。
白落雾散了。
眼睛很疼,感觉眼珠被生生挖去,白落捂着眼睛,突然感觉有什么热乎乎的液体从眼睛流了下来,有铁锈味,白落缓缓伸手摸了一下,伸到模糊不清的眼前,白落往白衣上一抹,便认定了是血。
喉咙穿来割裂的疼痛,很疼,白落想喊出来,却发不出声音,很疼很疼,身上每一寸肌肤都传来撕裂的疼痛,感觉正在被一片一片地割下,疼得白落整个人跪在地上颤抖着。
好疼啊,再挺一会再挺一会就好,再挺一会……
白落意识逐渐模糊,身上都是冷汗,他摸索着坐到一个街角,整个人轻轻靠在墙上,眼前模糊,白落晕过去。
第三天附身,天光泛白,东方已经天光大亮,白落醒来,发现自己还孤零零地坐在街角,他艰难的扶着墙站起来,找了水源洗干净脸上的血,白落擦干净脸,看着水中倒映的那张脸,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白落注视着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那双眼睛也在注视他。
白落哪变了?
开口,嗓子很疼,白落扶着墙走回去客栈,背影落寞,到了客栈,薛洋还没醒,他钻进被子里,还要装作昨晚回来睡觉而且现在没睡醒的样子,不能让薛洋看出有什么异样。
薛洋醒了:
薛洋没醒?
白落嗯……
白落从被子里抬眼看他,大眼睛即使映进了朝阳的阳光,也还是灰蒙蒙的,薛洋愣了愣:
薛洋眼睛怎么了?
白落没事,可能是没睡醒吧。
薛洋右手碰到了白落的手腕,冷的缩了手,用被子紧紧裹住他:
薛洋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白落不知道,可能是昨晚没盖被子。
白落突然看着薛洋:
白落修复道长的魂魄之后,你会放我走吗?
薛洋紧紧地钳住了他的手腕,笑着看他:
薛洋不会,我不会放你走的。
白落为什么?
薛洋没有为什么,我绝对不会。
可是,即使话说的很绝对,我仍旧害怕我会放手。
傍晚,白落坐在校场下的石栏上,晃荡着腿看夕阳,薛洋问他:
薛洋好看吗?你看了很久。
白落当然,很好看,你看到那边的云了吗?像不像一只大雁。
好不好看不知道,只是怕现在不看,以后就看不到了。
薛洋看着白落的眼睛,白落在笑,眼睛里是无尽的灰蒙,以前他的眼睛里有光,现在是连光都点不亮了。
白落阵法好了,走,带你去看。
薛洋似乎有些不愿意,白落没说什么,只是笑吟吟地拉着他的手,再爬一层石阶,走上校场中间的阵法。
两人走上去,远远的看到了站在阵法旁的三个人,一黑一白一青,晓星尘捏着袖子反复查看自己的真实性,宋子琛就看着他和阿箐,说了几句话。
薛洋这是什么意思?
薛洋有些不可置信,他看了白落好久,才缓缓转头去看晓星尘,他的眼睛和白落的眼睛好像好像。
白落你看,我没骗你。
阿箐看到了白落:
阿箐道长,你看,就是他!
白落拉住薛洋,让他站在原地,自己走上去:
白落久仰晓星尘道长大名。
晓星尘是公子救的我们?
白落谈不上救。
再给了你一条命。
晓星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白落在下白落。
晓星尘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
白落似乎是出自这诗句。
(注:“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出自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忆东山二首》)
晓星尘当真是有诗意。
和晓星尘的交谈间,白落发现他说话都非常有礼貌。
晓星尘那公子救我们,耗费了很多心思和精力吧。
白落有话和道长你单独说,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处,晓星尘先开了口。
晓星尘白公子何事要避开子琛和阿箐?
白落道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晓星尘您说。
白落我想让你,帮我照顾薛洋,让他和你们一起。
晓星尘这……
白落知道,这要求确实有些过分,且不说薛洋和他们以前的仇,就光说薛洋一个在他们心里心狠手辣的人,怎么放心带在身边。晓星尘犹豫也是正常的。
白落道长你也知道我为了复活你们花了多少心思,我命不久矣你也知道,我生前在这世上牵挂的不多,薛洋算一个,我把他当弟弟,希望他以后不要颠沛流离。
打苦情牌,晓星尘是最无法拒绝的,这就答应了。
晓星尘这自然是可以的,那白公子你怎么办?
白落也愣了,语气缓了缓:
白落我,不知道自己以后去哪。
白落道长你帮我照顾好薛洋便好。
白落我去说服薛洋。
白落走到薛洋面前:
白落我说好了,你以后和道长他们一起,别惦记我。
薛洋你什么意思?
白落薛洋,你知道我不能去哪都带着你。
薛洋但我可以带着你啊!
白落但我不能跟着你,我还有自己的路,你别说跟着我,你不明白我,你不知道我所走的路有多危险。
薛洋可是,我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你,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你也不会成为我的累赘。
白落我们是不能相依为命的,我们都该有自己的路,自己的人生。
白落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薛洋你若是觉得,你是正派人士,我是魔道中人,我可以改,我与你一同走。
白落不是,我希望你别卷入我所卷入的事里,我不是什么正派人士,但我希望你是,你可以不过人人喊打的生活,而且,我希望有一天你把降(jiàng)灾用成'降(xiáng)灾。
白落你怎么,就缠上了我呢?
薛洋爷乐意。
怎么,越说越乱呢?
白落懵了,薛洋突然败下阵来:
薛洋随你。
这边,晓星尘说服了宋子琛和阿箐,走过来想和薛洋说话,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心里斗争,晓星尘才开口:
晓星尘阿洋……可以这么叫你吗?
薛洋道长,可以的。
两人静默了许久,晓星尘才再次开口:
晓星尘你,要跟我们走吗?白公子和我们说好了。
薛洋嗯,要去哪?
晓星尘我们明日一早要启程回白雪观,走吧。
薛洋嗯。
晓星尘和他告了别,白落站在石阶顶上看着他们走下去,直至走远,阿箐一直在蹦哒,其余三人倒显得比较稳重。
夕阳缓缓沉下,剩下一点点光照在白落身上,白落微微一笑,灰蒙蒙的眼睛里有了那么一点点光芒:
白落好好活着吧四位,别辜负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