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忙地打了电话给陈竹,一个个硬币投进去,却没有人接听。我翻了翻电话簿,打给了班里的书呆子,书呆子听我说得含混不清,劈头骂了我一句:“言葭,你是不是傻?”
言葭,你是不是傻,怎么现在才发现,陈竹根本就没有那个所谓的学姐。
雪天路滑,招财会心疼,陈竹会更心疼。
想跟你一起上B大,但是没考上,只能报F大。
说想你,是真的想你,七百多天,一天一封信,从来没有间断过。
喜欢你,怕你知道,又怕你不知道,独自纠结了两年的陈竹。我恍然想起陈竹的模样,在雪色与月色之间,长身玉立,是极好看的模样。
书呆子还在电话那头咬文嚼字:“苦命的陈竹啊,他唱自己的歌,在砂轮的亲吻中,在那社会文明的运行中,在言葭不知道的地方。”
后来,我终于打通了陈竹的电话,才知道他已经放暑假回了家,他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顺着电话线落在我的耳边,掺杂着轻微的电流的声音,略微喑哑:“福星,我去接你。”
还是那个火车站。我拎着行李箱,看到陈竹靠着树站着,看到我来,他扬起手,露出笑容:“回来啦?”
招财蹲在他的脚边,仰起头:“喵。”
我笑:“回來了。”
陈竹没有送我回家,反而让我陪他去一个地方——博物馆。
博物馆从门口按年份铺着这座城市的大事。
“福星,我们也来回忆一下我们的大事吧,你还记得吗?”陈竹跳到1981年的格子,我这才发现他已经很高了,背脊挺得直,轮廓也成熟了许多。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看着我的眼神这么温柔?!
陈竹没有发现我的异样,他抱着手臂,笑眯眯地看着我,说:“这一年,我们发生过什么?”
我稳住心神,觑了他一眼,接道:“1981年,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拽着我的脸不撒手,说像棉花糖。”
陈竹的眼神往上瞟:“1981年,陈竹第一次跟小福星见面,他心里想,天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呢,万一以后见不到了怎么办,多摸两下。”
他又往前踏了一步,我闷声笑:“1986年,你学会了打架,把我吓哭了。”
陈竹撇了撇嘴,说:“1986年,陈竹揍了福星的同桌,因为那小胖子总是挤福星,这样陈竹就可以到福星的身边保护她了。”
是这样吗?
我微怔,那些我以为的事情,从陈竹的角度看,是这样吗?
这次我比陈竹快,我往前走了两步,踩在了1990年的格子上,说:“这一年,初中毕业,全家出去旅行,第二天,我在海边遇到你,你说……”
我顿了顿,看向陈竹,陈竹的眼底起了笑意:“陈竹说,小福星,你是美人鱼吗?来、来、来,让王子吻吻你,不会变成泡沫啦。”陈竹故作叹气,“可惜,小福星说,她还是变成
泡沫好了。”
我失笑,便见陈竹又走了几格:“1994年,高中毕业,陈竹去火车站送福星,火车呜呜呜地往前跑,他看到福星从窗户伸出头来朝他挥手。他真的舍不得啊,学着电影里的人追了
十几米,又停下,蹲在那里,看着长长的铁轨带走了他的姑娘。”
“我还以为你很开心。”我垂下眼,说,“当时你来送我,你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了。”
陈竹揉了揉鼻子,再往前走了几格,是今年的年份,他冲我眨眨眼:“这一年,福星要去科学岛做研究,她在那里给陈竹发了份电报,写了三个字——我愿意。”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你还会预测未来?”
陈竹笑嘻嘻:“小福星,快让我梦想成真吧。”
他说得坦诚,好像我理应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少年心事。我迟疑了一下,走过去跟他并肩而站,我们的面前是长长的路,年份一路延伸到2035年。
不知道为什么,也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等到了尽头,再往前延伸的年月里,我都想让陈竹在我的身边。
一直到我所不能达到的那一年。
那年暑假,我随队坐船去了科学岛,通信工具全被收走,只有电报机能用。后来,陈竹跟我提起过那年暑假,那是他觉得最难熬的两个月,他几乎每天都守着街尾小卖部里的电报
机,冰棍吃了一根又一根,就差划着船去找我了。
然后,我的电报到了。
他笑:“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小福星,总是能实现我所有的愿望。”
我的电报只有两个字——
“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