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人,她曾在初见时,护住过皇长兄的孩子。
有那么一个人,她曾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连累,依旧踏进赤焰帅府,与他凭吊赤焰亡灵。
有那么一个,她曾站在芷萝宫外,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和母妃温馨相处。
许多被萧景琰遗忘的场景,如走马灯般一股脑儿的浮现眼前。在萧景琰的记忆里,那个人脸上总是挂着淡淡微笑,即便被他误会冷眼相待,她也从不埋怨,因为她懂他,知他……那个人,就是云莫离,亦是他深爱的妻子。
可是,他呢?面对她的真心相待,满目柔情。他萧景琰又是如何相待?几句谢谢,还是在心有芥蒂时,对其冷言冷语?
“明明有那么多破绽,我为什么偏偏认不出她?”萧景琰踉跄地跌坐在座榻上,旁边桌案上的的茶盏点心被衣袖带翻,摔了个粉碎。
“殿下!”列战英和蒙挚急得上前去扶,却被萧景琰大手甩开,梅长苏见状,朝他们摇了摇头,示意让萧景琰独自冷静会。
此时此刻,萧景琰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心头更是仿佛有无数的尖刀利刃,正在狠狠地刺他,毫不留情!
突然,萧景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猛冲了出去,直奔苏宅门外。
“不好,快拦住他!他要去悬镜司。”在场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只有蒙挚快速奔出,幸好梅长苏够冷静,在看到萧景琰飞奔出去那刻,及时朝着刚从外头回来的蔺晨喊了一声。一面喊着,一面让蒙挚扶着他出屋。
蔺晨立于门口石阶,居高临下地盯着正朝大门跑来的萧景琰。待走近,蔺晨伸手拦住了他。
“闪开!”
蔺晨双手环胸,冷笑一声,:“我要是不闪呢?”
“休怪我不客气。”
“哦?不客气!萧景琰,那就让你蔺晨哥哥教教你什么才是不客气。”说完,两道身影已打在一起。
“都给我住手!”梅长苏的喊声叫停了撕打的二人,他让蒙挚扶着自己,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蔺晨,你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吗?还有你,萧景琰,你有情有义,可你为什么就没脑子?进悬镜司救人?你打算怎么救?自己独自闯进去?还是带着巡防营闯进去?……莫离是你的妻子没错,可她也是我梅长苏疼了十三年的义妹,难道我就不想救吗?萧景琰,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这么做了,不只你会因此入狱,莫离辛辛苦苦布的局也会因为你的愚蠢行为满盘皆输,而她和卫峥更会白白丢了性命。孰轻孰重,殿下,还用我细说吗?”
萧景琰一怔,别过头,直直地盯着这个麒麟才子:“她是我的妻子,我曾以为只有等到我死了后,才可以再见到她。但如今,我知道她真真切切的活着,还被夏江关进了如炼狱般的悬镜司,你叫我怎么能冷静?苏先生,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失而复得,又将失去的心情。”
怎么可能不明白?自从和霓凰相认后,梅长苏就一直被这种感觉环绕着。他想要跟霓凰策马天涯,逍遥一生,可他迈入油尽的病体,已注定了他和霓凰注定没有结果。
梅长苏叹口气,缓缓道:“局已铺开,只待除夕收尾,殿下,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容不我们有得半点差错。”
道理,萧景琰懂。一动不动的站了好久后,最终,还是艰难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见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梅长苏等人终于松了口气:“夏冬大人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回屋,先听她把探听到的消息说完。”
进了屋,众人再次围坐在一起,夏冬看了看他们,直接开口:“按照苏先生交代,我带了榛子酥和加了斓曦草的米酒进去,云姑娘选了榛子酥。而我也告诉了她后日午时动手的消息,不过她摇了摇头。”
“榛子酥代表卫峥,斓曦草代表莫离,她既然选了榛子酥,定然是夏江已对她做了什么?”
梅长苏的解释,听得萧景琰心头一跳:“夏冬,小曦她可还好?夏江有没有对她用刑?”
夏冬为难地看了眼萧景琰,又与梅长苏对视一眼后,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抿嘴摇头道:“我师父还指望着云姑娘在殿前指认殿下呢,怎会对她用刑?殿下放心,除了牢记环境艰苦点,云姑娘她一切安好。”
“没动刑就好!那就好!那就好……”萧景琰喃喃自语,脸上终于有了点放心的表情。
刚才夏冬的那一眼,所要表达的意思,梅长苏尽收眼底。他知道,云莫离肯定是出了事。深吸口气,低声说道:“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我会将这盘棋该怎么下告诉殿下,还望殿下在听完后,予以配合。”
这次对话,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回到王府后,萧景琰屏退了随从,只身踏上了府内高楼,迎着漫天的风雪,在那儿站了整整一夜。
清早天明,戚猛见他还在那儿站着,戳了戳列战英,小声询问:“这都一夜了,殿下站在那儿看什么呢?”
列战英苦涩一笑,顺着萧景琰目光所落之处,他看到了悬镜司:“殿下在陪一个人。”
“一个人?”
“对!一个对殿下来说,很重要的人!”
戚猛听得一头雾水:“战英,你别跟我打哑迷,快说,到底是什么人?”
列战英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戚猛的肩膀,便转身上了阁楼。
察觉到有人走近,萧景琰叹了口气,双手搭在满是积雪的栏杆上,哽咽说道:“我常年征战所练出来的身子,在这刺风寒雪中,都有些经受不住。你说……小曦她……身子那么弱,是怎么挨过悬镜司那阴暗潮湿的地牢的?……四天,整整四天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跟随靖王这十几年来,虽说每年赤焰军和靖王妃忌日时,列战英都会看到萧景琰落泪。但哭的如此令人心痛,除了十三年前祈王赤焰军一案和王妃离世外,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列战英不是萧景琰,他没办法分担他的剧痛,只能尽自己所能,试图安慰:“云姑……王妃她几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再说了,王妃她既然能登上琅琊榜,成为天下第一女诸葛,其谋略肯定高于常人,相信王妃定能护得自己周全。”
“女诸葛?”萧景琰低头看着被雪冻的通红的手,苦涩一笑,“如国第一女诸葛的称号,带给她的是无尽阴谋算计。我更希望,她只是个普通女子,就算此生我再也见不到她,就算她再寻良人而嫁,只要她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也是好的。这样,我也心满意足了。”
……
“夏江跟你说什么了?他可有问出来什么没有?那个云莫离真的是明曦郡主?”
头一次,秦般若见誉王如此担心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首尊大人告诉我,云莫离同意帮咱们指证明靖王和梅长苏,殿下,一个女人是不会帮别人伤害自己的爱人和亲人的。由此可见,她不是林曦。”
“不是?”誉王失落的垂眸,再抬头时,已恢复往日圆滑阴狠的模样,仿佛刚刚的失落神色,只是秦般若的错觉。
“殿下。”秦般若道出心里的疑惑,“您为何这般在意她是不是林曦?”
誉王神色一凛,有些不悦:“不该问的别问。”
“是般若逾越了。”
意识到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誉王连忙拉过秦般若的手,歉疚一笑:“对不住,许是这几日思虑太重,以至本王脾气草药。你别往心里去……对了,柳澄的孙女入京了吗?”
秦般若反手握住誉王的手掌,贪恋的一边抚摸着,一边笑说:“殿下放心,柳依云已经进宫了。”
“她会真心相帮吗?”
秦般若微微一笑:“这个殿下也可以放心,柳澄是皇上的亲信大臣,柳依云更是自幼生活在月影阁,与我更是情同姐妹。直到五年前因母亲逝世,她才离开廊州。柳夫人是南楚人士,她这几年一直在南楚为亡母守孝,而阿曦是四年前才真正以云莫离的身份活跃廊州,算算时间,她们根本没有见过。而且……被柳依云视作母亲的奶娘,是夏首尊的人,她也是我滑族之人。”
“般若,多谢!”
秦般若美艳的脸颊泛起点点红晕,她佯装生气地嗔笑道:“你我之间还用提谢字。”说着,已伸手环住了誉王的腰身,而誉王也没有拒绝。
沉浸在幸福中的秦般若,如果此刻能够抬起头,相信她一定能够看到,在屋外正站着一身红衣的楚馨璃。楚馨璃没有表情,只静静地望着他们,而誉王,却痴痴的望着楚馨璃。
她,算尽了人心,却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虚无缥缈的爱情,则是控制她这枚棋子最好的东西。
但愿,将来她能够清醒过来。
但愿,不会太迟!